沈卻低著眼,抽出一隻手來:“殿下待我……很好。”
他不肯和自己對視,沈向之也看不出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可雁王畢竟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殿下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怎麽會為了個啞巴侍衛就轉了性。
沈卻這樣的性子,落到他手裡,怎麽看也只有被欺壓的命。
沈向之心疼他,那奸夫若換做是府中旁的什麽親衛死士,早就讓他捉起來活剝了皮,串吊了掛在那重台院門前示眾了,可偏偏這作惡者是雁王。
若早知會有這麽一日,沈向之必定會想法子換他去外府,就算品階低些,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般……
不等他再問,便又有個人掀簾闖了進來。
謝時觀的面色不大好看,拉著張臉,小臂上卻掛著件鶴氅。
廂內的人見著他,連忙轉身行禮,那啞巴也朝他躬身,殿下心裡立即便竄上了一股無名火,這啞巴還真是怎樣都捂不熱,他都那樣軟了,他卻還學著旁人,對他假客氣。
假客氣便算了,這啞巴不肯披他的衣裳,偏偏要到這來,去穿旁人的破皮襖。
謝時觀真想把他身上那件皮襖給撕了,可做得過了,這啞巴恐怕要更怕他,因此殿下便隻好忍住了,隻上前扯下了他身上披的那件襖,隨手丟在一旁,咬牙道:“不是讓你披了這外氅再出去麽,非得去穿那破襖子,臭死了。”
十一默默地撿起了自己那件襖子,悄悄湊到鼻尖上聞了聞,這皮襖他才剛穿了半個時辰不到,究竟是哪裡臭了,他也嗅不出。
可殿下說臭,他也隻好認了,收了那皮襖子站在一旁,和那燭台一起立著做擺件。
和謝時觀不一樣,沈卻一向很怕傷了旁人的好心,聽殿下這樣說,他反而比十一還要難堪。
好在殿下只是來送了件外氅,蠻橫地披到他身上後,便又回去了。
沈卻心裡不免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披了那件鶴氅再走,如今反而弄得他更難為情了。
和師父他們敘過舊,再把那崽子哄好了睡下,天光已經大亮了,馬車緊跟著又緩緩動了起來,沈卻忙又折回到那廂內。
車廂裡又暗又靜,沈卻以為王爺已睡下了,因此便輕手輕腳地解下了那外氅,這會兒再上榻去,只怕要吵醒了他。
因此這啞巴便打算縮到那角落的軟墊上去將就著睡上一會兒。
可誰知謝時觀其實還沒睡,豎著耳朵聽半天了,卻遲遲不見那啞巴往榻上來,撐在榻上仰起頭,隻往那角落裡看了眼,殿下便要被他氣死了。
放著這好端端的軟塌不睡,那啞巴就非得睡在那地上!
他忽然便下了榻,跑到這啞巴面前,咬牙切齒地一啟唇,從那齒縫裡擠出了兩個字:“沈、卻。”
沈卻才剛閉上眼,被殿下這番動靜嚇了一跳,謝時觀討厭他眼裡的無措,恨他面上的無辜,他自認為已經把心肝都掏出來叫這啞巴看了,可他卻還是什麽都不懂。
可沈卻同樣也不知道殿下因何發怒,隻以為是自己進來的動靜大了些,把殿下弄醒了,又或是回來晚了,他又覺得自己不聽話了。
謝時觀除了那惡狠狠的兩個字,便什麽也不說了,拽著那啞巴把他押到榻上,而後塞進褥子裡去。
“和他們究竟有什麽話?”殿下冷冷地,欺身壓著他,“就那麽好說嗎,啊?”
沈卻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低著頭躲他,可他一低頭,那後頸皮肉便要露出來,謝時觀趁機挑了處不紅的地方舔咬,咬得並不重,像野獸刻意褻玩得手的獵物。
把人咬得頭皮發麻,他也不肯罷休。
他負著氣,苦等了這啞巴一個時辰,熬得眼都綠了,才終於聽見他回來,好容易回來了,不知道往他懷裡來,非要像隻貓兒狗兒一般睡在地上!
那狸奴犬爺還知道爬床呢,這啞巴腦子裡也不知是不是缺了根弦,怎麽就這麽舍得虐待自個呢?
“這會兒知道怕了,”謝時觀恨恨地,“以後還敢不敢了?”
沈卻不知道殿下究竟在問什麽,隻以為他氣的是自己在那車廂裡待了太久,冷待了殿下,可剛想搖頭,便覺得有什麽東西硌著他了。
這是軟塌,殿下身上又隻著單衣,折扇、腰牌、匕首,都解了堆疊在那幾案上,還能是什麽東西硌著他呢。
可是、可是昨兒夜裡,不是已經……
謝時觀也很苦惱,氣頭上,只是咬了咬,罰一罰這啞巴,還不等這啞巴乖乖認錯,報應便轉到了他自個身上。
才給他燙過澡、抹了藥,不過幾個時辰,這會兒再要鬧,他怕這啞巴要受不住了,身子才好些,殿下不想看他再病病歪歪的了。
於是殿下便不說話了,打算抱著他冷一會兒,可卻怎麽也靜不下來。
因此便隻好抵在那啞巴耳邊,輕聲哄著:“幫一幫我啊,你就那麽狠心嗎?”
謝時觀知道他沒睡,他還那樣燙著,這啞巴怎麽能睡得著。
“把腿並起來,”殿下低低地支使著他,“我以前教過你的,不要裝傻。”
第七十七章
“南衙那邊有消息了嗎?”天還沒亮, 沈落便已在這府門外候著了,這幾日天太冷了, 張口說話時總要吐出厚厚的一圈白霧。
下頭立即便有人答話道:“大人莫急, 塔樓那兒的守衛方才來報,說是在城門方向上見著了一隻穿雲箭,正是南衙禁軍的手筆, 該是殿下抵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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