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時,已是日正時分了。
沈卻悄沒生息地從榻上挪下去,輕手輕腳地更了衣、濯了面。
而後他便坐在那小窗旁的妝台前,對著銅鏡挽起了發,烏發束到一半,沈卻的目光不自覺地便落在了台面擺放的那隻翡翠胭脂盒上。
他想起昨日裡看見的那位侍孌的模樣,又想起殿下說那些郎君們素日裡都揉的,於是指尖稍一頓,緊接著又做賊般探了過去,輕輕擰開了殿下送他的那盒淡胭脂。
用指腹沾了一點,在虎口上先揉開了,旋即他便有些生澀地往頰邊揉上了些許水紅色,可他其實並不白,無論對著那銅鏡怎樣看,沈卻都覺得自己看起來傻裡傻氣的,像個效顰學步的蠢呆子。
聽見後頭王爺起身的動靜,沈卻連忙抬手去擦,可他忘了手上也沾有胭脂,這胭脂裡又不知摻了什麽,怎麽蹭也擦不乾淨。
“幹嘛呢?”謝時觀不知什麽時候,已欺到他身後了,俯下身靠在他鬢邊,“擦掉做什麽,不是很好看麽?”
可這啞巴卻活像是個被人抓包現形的竊賊,總覺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已被殿下看透了,不必殿下開口揭穿,他自個就先把自個臊死了。
可出乎意料的,謝時觀並沒有開口諷他笑他,反而還貼在他面頰上蹭起來:“我們阿卻,揉了胭脂好看,不揉也好看,怎樣都好看。”
沈卻不知是被他這話臊著了,還是被他蹭得難受了,悄悄偏過臉去,低下眼,可頰上的淡胭脂卻越擦越紅,都算不上是“淡”胭脂了。
“小氣,”殿下立即便追了過去,“本王送你的東西,分點給我怎麽了?”
沈卻立即把那胭脂盒遞給他,手上比劃著:“裡頭還有許多……”
“夫唱夫隨,”謝時觀粲然一笑,很故意地抵在他耳邊,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假話,“本王以後也要學著你,開始變得儉省了。”
看見這啞巴的臉愈紅了,殿下便覺得心裡暢快。
“昨兒夜裡,”殿下在附在他耳邊,又低低地問了他一句,“我那樣弄你,你有一點快活沒有?”
沈卻真恨不得自己能一下遁進地裡去,這樣就能聽不見這些話了,緊接著便又聽殿下緩聲說道:“你不要裝聾,本王還從沒有那般體貼地侍弄過誰,你是獨一個,你要是敢搖頭說不喜歡,本王就日日弄,弄到你覺得喜歡為止。”
沈卻很怕他真要付諸實踐,於是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認了下來。
可見他點了頭,殿下卻也要笑,無賴地說道:“那本王下回再弄,你就不許再躲了。”
點頭搖頭都是坑,殿下騙他這麽些回,這啞巴卻還是傻乎乎地自己往坑裡跳,且總要後知後覺地才能省悟過來。
謝時觀說完了,手又慢慢滑下去,輕輕貼在他腹上,看著銅鏡裡那人,笑得很壞:“給了你這麽多,你還會不會懷啊?這會兒不會已經有了吧?”
沈卻雖然已有過一次了,可心裡對這懷育生子之事,還是覺得很模糊,聽殿下這樣一提,心裡頓時便又著慌了起來。
“大夫說過,”沈卻鈍鈍地抬起手,“屬下不好懷的。”
殿下才不喜歡崽子,再又多一個,這啞巴的心力便要再被分去一份,況且他還聽人說,倘或生養多了,就算是回回都能平安產子,身子骨也是要變差的,他不想沈卻吃那樣的苦,因此昨夜這啞巴都那樣累了,他還要抱著人去洗乾淨。
不過就算心裡是這般想的,可面上謝時觀卻還要說這些叫他羞、叫他怕的話來逗他。
誰叫這啞巴從來都很把他說的話當真,正經得可愛。
不等這啞巴琢磨明白了,謝時觀便又湊上前去,一邊動手一邊支使他道:“餓死了,先給我吃一口。”
前襟被扯下,胸前猛地一涼,沈卻忙往後躲了躲,急忙抬手道:“屬下去膳房給您拿些吃的來。”
謝時觀:“沒胃口。”
“那屬下去平康裡給您買碗餛飩,那家……”
不等他比劃完,殿下便不由分說地攥緊了他手腕,抬眼時鳳眼微向下,好似受了委屈的人是他:“本王邀你用了那麽多回膳食,哪回沒叫你吃飽過?如今要你給本王吃一口,你卻這般慳吝地推脫,好傷我的心。”
他說得煞有其事的,好像沈卻真成了個忘恩負義的壞人了。
“那崽子都有乳娘哄著疼著了,也用不上你,”謝時觀放慢了語調,“好容易有一回,給本王又嘗一口又怎麽了,是不是?”
他循循善誘地說著,那些很沒道理的話,被他放在嘴裡一念,那啞巴的態度便會慢慢軟下來,結果就總要被他騙到手去。
半哄半強迫地把人摁回榻上又吃了一回,殿下頓覺神清氣爽,再回寢殿去理那些積壓下來的公務時,便覺得連那奏本子也順眼極了。
第八十八章
春假剛過, 含元殿裡迎來了新歲的第二場朝會。
待那鍾鼓餘聲一止,則見天子登禦座, 緊接著便聞鳴鞭奏樂, 百官禮畢。
由鴻臚寺奏報過後,便有幾名官員陸續出列,朗聲宣讀奏疏, 可上首的天子卻並不會立下決斷,而是看一眼謝時觀, 習慣性地問一句:“皇叔怎麽看?”
隨即便又是一句:“有理, 便按皇叔所言去辦。”
這般場景,堂下人卻早已見怪不怪了,這位天子自九歲登基, 在位整整七年, 可對奏時卻依舊還要旁人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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