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讓我們一起回憶下督導剛剛說的話。”楊隨忍住不歎息,“按照規定,晚上八點後,社工下班,不再接手任何委托。在下班的時間段,阿倩就只是阿倩,不是社工,你給阿倩打電話,那就算是騷擾。”
“而作為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大半夜被陌生男子打電話,可不就要多留個心眼?我個人覺得這算是正當防衛,如果說的不對您可以自己去查法條。”
“至於您那麽需要晚上有人跟您聊天,還是那句話,您可以找我呀,您也聽出來了,我話多,保管跟您聊一宿還不帶歇的。”
好的,話題又被繞回楊隨的主場,這次楊隨語氣並沒有那麽強硬,反而熱情洋溢,猶如春風拂面。
對面案主動也不敢動。
督導坐旁邊都憋不住笑。
“你,你下班不也是要休息的嘛?”好半天,案主憋出這麽一句話。
“害,這多大個事兒,就當我倆交個朋友嘛,您那時候也別把我當社工,咱就哥倆好好聊聊。”楊隨手一揮,張口就來絲毫不畏,“和哥們聊天,聊一宿都當是休息嘛。”
案主再次被回懟,因語言難以組織而陷入短暫的沉默,不由得低了頭。
督導便適時道:“如果您願意,我們這就安排小楊成為您的負責社工,您別小看這孩子,經驗可豐富著呢。”
“不用了。”案主咬牙切齒,“我撤案。”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楊隨裝模做樣地蹙一蹙眉,“不過還是尊重您的意思,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來白雲社工站找我啊。”
“人家可不想再看到你了。”兜裡的離未悠悠道。
“害,這多大個事兒。”楊隨回復狐狸,“有困難還是得找社工嘛,畢竟我們是專業的。”
華燈初上,楊隨送督導回住處。
楊隨說,明天他代替阿倩去做居民調查,這兩天阿倩都被騷擾,沒休息好。
“而且明天,應該是調查到她案主這棟樓了,我們盡量還是別讓她再接觸到那案主。”
“現在應該算是前案主了。”督導松了口氣,“我也囑咐了苗苗,這段時間上下班盡量和阿倩一塊走。”
“嗯,那就再好不過了。”楊隨點點頭。
秋夜裡,風微涼,他抬了眼,正瞧見高樓間隙間懸著一彎鉤月。
像狐狸的眼睛。
倏忽胸前口袋一空,肩膀便搭上了一條胳膊。
他們走出督導住處老遠,四下小巷空蕩無人,離未此時變化出來,倒也不出意外。
“你在想我。”離未說,細長眼裡是歡喜與狡黠。
“瞎說。”楊隨故作嗔怪,卻不看他,“我在想那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一定是塊蠻好吃的琥珀糖。”
“但月亮太大隻,你摘下來了,也吃不完。”離未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天上看,“何況你又不喜歡吃糖。”
“哦,你又知道了。”楊隨拖長聲音,偷偷用余光瞥著狐狸側臉,卻正好離未收了目光看回來,視線相錯的霎那,嘴角噙笑。
“我就是知道啊。”狐狸說,“我還知道,你明明是在想我,卻還是望著月亮。”
楊隨沒搭話,卻還是忍不住笑,夜風涼,有隻人形暖爐掛身上,倒是愜意得很。
搞不懂,為何明明就在身側眼前,卻還是會動心想念。
“不過,我還是會偶爾吃吃糖的。”楊隨說。
“嗯?”離未偏了頭。
“為了陪某隻狐狸。”這是這兩天楊隨想起來的片段。
小狐狸紅了臉,“我也沒吃多少啦,就一點點。”
“一點點也會牙疼啊,疼得眼淚汪汪,整夜整夜都睡不著。”楊隨說,拆著狐狸的台。
他發現自己漸漸對前世的記憶淡然了起來,可以用閑聊的語氣,和狐狸平靜地聊起。
像聊著從前以往,他們一塊經歷的事情。
他漸漸地,沒法把自己和前世再分別開來。
他是前世,前世也是他。
這麽一想,楊隨心上的鎖鏈嘩啦啦開解,他感到一陣輕松,卻很快又是一陣迷茫和空落落。
所以,他自己到底是誰呢?
回住處的途中,路過小區的小賣店,門窄且矮,老板是一對老夫妻。
平時楊隨就經常來他們店,買點零食紙巾什麽的,也不是說特意照顧老人們的生意,只是路過了順便。
和離未一塊低了頭,鑽進卷閘門裡,楊隨熟絡地和老爺爺老奶奶打招呼,讓離未自己在架子前挑選糖果。
“這麽晚了,還不打烊休息啊?”楊隨問,笑著在爺爺眼前招招手,“我看爺爺都打瞌睡了。”
“你別管他,他睡一會兒就又醒一會兒的。”老奶奶眯眼笑,“而且剛過八點,你們有些小年輕還沒下班呢。”
“您也別跟我們比啊,該休息的還是得休息。”楊隨笑笑,再轉眼,離未拎了兩袋包裝粉嫩的軟糖過來。
“想要這個。”狐狸輕聲說。
倒蠻有少女心的。
楊隨接過,遞給奶奶算錢,自己在衣兜裡掏錢包。
“一共......十一塊。”奶奶眯著眼看了一陣子,慢吞吞說出一個數字。
楊隨知道這種糖在外邊超市賣十一塊錢一袋,便不動聲色地給了二十二的紙幣過去。
奶奶把眼神不太好,但好歹知道這有三張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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