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茶梨覺得,這少年現在只是心情欠佳,看到鄰居小朋友摔倒,還是會過來扶起來,才像他一貫的性格和作風。
然而。
吉娃娃看那小朋友哭了,都在急得搖尾巴,不住地看自己的小主人。
少年卻只是冷漠地回頭瞥了眼那哇哇大哭的小朋友,甚至還流露出一點幸災樂禍,好似在說,讓你再追,讓你再煩我。
他又拖著那吉娃娃朝前走了。
茶梨過去,把小朋友抱起來,小朋友被嚇到了,撲在茶梨身上嚎啕大哭,茶梨隻好笨拙地哄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少年的背影。
此時天邊只有一抹如血殘陽,小區裡鬱鬱蔥蔥的樹木幽深如墨,小朋友的眼淚濕透了茶梨的衣襟,是冰涼的觸覺。
這世界在一瞬間,忽而顯出幾分無理的冷酷。
暮色四合,鬱柏和茶梨在約好的餐廳裡碰了面。
鬱柏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他和鬱松溝通順暢,也把應該反映的情況都向鬱松說明了。
鬱松很震驚,反覆確認“弟弟”不是在開玩笑,未保辦搞這些小動作確有其事後——
這位秘書長說的第一句話,是句髒話,對於一處長後悔沒有趁鬱柏未成年的時候就來修正他的“不學無術”,感到不可理喻,並暴跳如雷。
鬱柏的神情頗為複雜,道:“他說當年如果他們敢來修正我,他就是豁出去坐牢,也不會讓他們對我下手。”
茶梨的心情也有點複雜,說:“你要珍惜你的運氣啊,穿漫還能遇到這麽好的家人。”
鬱柏點頭道:“我確實每時每刻都在感恩。”
茶梨道:“那秘書長說對這事要怎麽處理了嗎?”
鬱柏道:“冷靜下來以後,他說要認真考慮一下,也要和委員會其他人溝通。他只是秘書長,不能搞獨裁。”
茶梨點點頭,對此表示理解。
“我來點菜?”鬱柏拿過菜單,笑道,“等我的時候,吃什麽好吃的了?我們是不是需要少點一些?這個菠蘿海鮮炒飯吧,你肯定喜歡。”
茶梨探頭去看菜單上的圖片,兩人的頭幾乎挨在一起。
“要炒飯,”茶梨指著芒果糯米飯的圖片,道,“可是還想吃這個,還想要咖喱蟹,會不會太多了?”
鬱柏道:“都點了吧,我吃得完。”
如果茶梨有過足夠多的朋友,一定會察覺到,以他倆相識的時長來說,鬱柏對他的態度已經熟稔得很不正常。
可惜茶梨警官沒有,只會暗暗心想,有個不挑食的飯搭子真好,吃不完的可以讓他吃。
點過菜,茶梨又說了自己下午去回訪那兩個被修正過的孩子,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聽完了他倆的情況,鬱柏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半晌,鬱柏道:“是我的錯,用這小孩釣魚是我出的餿主意。”
茶梨道:“你只是在幫我做事,造成這些,是我的錯。”
“我誤判了修正器的作用……”鬱柏道,“那爆閃不像我以為的,只是修正掉 ‘犯錯’的記憶,它比我們想的要複雜很多。”
修正器的爆閃,並不是隻令被閃的那個未成年人改掉“錯誤”。
例如說這兩個孩子,被閃過後的改變,並不是隻建立起“早戀有害”的認知,也並不是隻修正那段情感記憶,而是——
要完全剝離掉與之相關的那一部分情感。
學大提琴的男孩,有個忙於工作鮮少露面的父親,又有個愛說教但又極度缺乏耐心的母親。
茶梨僅僅是旁觀了那麽一會兒,就感受到了他的窒息。
他和同齡少年發生了禁忌之戀,情感根源很有可能就是想要逃離這個家庭,除了青春少艾的萌動外,更有一種叛逆心理。
而這部分被剝離後,他就變成了茶梨下午看到的那個樣子,順從,僵化,唯唯諾諾,一個無限吸納家長負面情緒的人形容器。
遛狗的運動褲少年,他對他的早戀對象萌生情感,是從一次仗義相助開始,他對他的情感裡,自然而然包含著一種性格裡天然的保護欲。
被修正器閃過以後,他忘記了這一切,忘記了自己喜歡過誰,被誰喜歡過,也連帶著忘記了支撐這份情感產生的,古道熱腸的那個自己。
“人不是機器。”鬱柏道,“我們的情感和行為,都不是程序,簡單粗暴地所謂修正,會把人心扭曲,把人性摧毀。”
茶梨內心五味雜陳,說:“是我錯了,不能再放任他們這樣修正……這樣摧毀孩子們了。”
第27章
次日, 茶梨醒得很早,剛睜開眼睛,就立刻打電話給鬱柏, 想知道鬱松秘書長昨晚連夜和委員會討論的結果。
對於未保辦一處多年來的“未成年人保護事業”,市政廳究竟是什麽樣的態度, 又將采取什麽措施。
接通提示音響了半分鍾後,鬱柏才接了起來。
茶梨以為他還在睡覺,正要抱歉, 鬱柏在那邊笑著說:“省得按門鈴了。下來,給我開門。”
茶梨:“……??!!!”
他一面心想, 騙人的吧?
一面赤腳跳下地,直奔到窗邊, 朝樓下張望。
鬱柏剛把車停在茶梨家門外,一邊接聽了電話,一邊下車推開柵欄門,信步走進種著鳶尾的花園, 忽而心裡一動, 抬頭朝樓上看了眼, 果然二樓臥室的窗簾錯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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