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已然成為國中之國。
韓桃面色有些冷峻,知道光忠武將軍控制軍權恐怕還不夠,山雨欲來風滿樓,然而如今杜蘭令又在何處?
杜蘭令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們,只能說明此人此刻並不在南郡。
“本王的侍衛呢?”韓桃回頭問道,他這當徒弟到底沒將師父的謀略學個十成十,還是要問趙琨該如何行。
空青行禮,附耳小聲道:“城西巫神廟。”
韓桃垂下眼來,都快忘了趙琨在為他尋解毒之法,他攥緊拳頭,如今這樣的情形,只怕已經沒時間擔憂他這個病患的身體。他一把摘下蒙眼發帶,視野裡的一切都不明晰,但卻已經能看見了。
“備馬,速去城西。”
“是。”
·
駿馬一路疾馳,出了太守府門。
韓桃戴著紗笠騎在馬背上,風吹起薄紗來,露出他下半張臉,很快馬蹄踏過街頭,薄紗又重新揚下。
日頭漸漸升高,街頭多是路人,聽見馬蹄聲後紛紛讓路,空青緊隨其後,不敢落下。
古樸的鍾聲一圈圈回蕩著,那是巫神廟中的晨鍾在作響,古樸的牆面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土鼓藤,只是現在這個季節到了要凋謝的時候,半黃不綠地耷拉著。
韓桃扯著韁繩從馬上跳下,越過門檻,快步進了巫神廟中,想問趙琨對這一切都知道多少。
現下正是上香的時候,左右多有百姓來往進出,跪拜乞求聲零零碎碎地傳入耳中,廟中彌漫著濃重的檀香的氣息,但是卻沒有大聲喧嚷的聲音,反而還有些安靜祥和。
“巫神在上……求巫神帶走我小兒性命……”
“巫神憐憫眾生,求您實在幫小女早日嫁出,莫要再留家中……”
不遠處蒲團上,是百姓在跪拜乞求,韓桃的腳步漸漸慢了,他看不清周圍,找不到趙琨在哪,只聽到斷斷續續的祈禱聲,承載著百姓的祈願。
只是所求之事卻都很奇怪,不像尋常廟中所求的。
有百姓求完站起身來,將銅板投入水缸之中,“撲通”一聲,掉落的銅板濺起水花,緩緩沉入缸底。那些求完的人就心滿意足地走了,取而代之是新的人跪下求拜,也有來還願的,不論乞求或還願,跪拜的人皆對著巫神像而來。
而堂前的巫神像有丈二高,是位悲天憫人面向的神女,單腳踮在香案前,宛如在對空乞舞。
韓桃身為南燕人,自小知道巫神的故事,傳說十二巫鹹地中有位巫女,負責守護十二巫族的聖物,一日有俊美男子手捧長琴出現,為她彈琴歌舞,她因此為這男子違背守護聖物的諾言,遭受十二巫族的咒詛。
從此聖物打開,化作蠱蟲爬上她的身軀,她以血肉奉養蠱蟲,人們向她尋求什麽,只需以物易物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若是違背諾言,就會遭受與巫神同樣的咒詛。
他不信這些,看了一會兒就轉過身去,繼續找趙琨。
忽然有銀鈴聲傳來,他聞聲望去看不清晰,只看見朦朧一道小門裡好像是個巫醫打扮的婆婆,手持著拐杖在敲地。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銀鈴不知從何處響動著,每個神廟裡都會有一個巫醫侍奉神像,周圍的百姓都像是沒聽見這聲音一般,自顧自地祈禱著。韓桃也沒有理會地想要走過去,而巫醫仍舊站在小門前一動不動,有節奏地用拐杖敲著地。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巫醫悠悠念起來,伴隨著細碎的鈴鐺響動聲,叮當作響,韓桃抬眼望過去,朦朧裡那個巫醫好像緊緊盯著他,又是對著他念起來,“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長無絕兮終古……”
韓桃的心忽然跳快起來,盡管知道巫醫只是在唱祝詞,但莫名還是有種不適的感覺。他低下頭,隱約感覺地上好像有幾隻蟲子爬過,很快又不見了蹤跡。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巫醫手中的拐杖又開始敲起來,什麽話也不說,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過了會兒,就敲著拐杖進小門去。
韓桃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跟著銀鈴的響聲往裡頭走。
銀鈴叮當響著,裡頭是個狹長的甬道,還有些昏暗,這聲音讓他想到了母親以前戴在手上的銀手鐲,他不知道趙琨去了哪裡,但是外廟沒有趙琨的蹤跡。
“婆婆,”韓桃問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形高大,身著玄衣的男子?”
巫醫沒有回答,只是撐著拐杖往裡走去。
他的身上開始泛起細密的癢,走了幾步,韓桃低下頭看著,忽然發現自己手上起了一些密密麻麻紅腫的包,像是被蟲子咬了,可是身上卻沒傷口。
“你在找何人?”走了很久以後,巫醫才緩緩轉過身來,聲音很蒼涼,“被詛咒的巫醫之子呐,你在找何人?”
韓桃抬起頭一愣,忽然間有些寒毛林立。
他在抬頭的那一瞬間看清了,看見那巫醫的臉上縱橫著疤痕,看起來面目異常可怕,連著眼球也很渾濁,帶著詭異的光,正在深深地注視著他。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的身上,有蠱蟲留下的痕跡,”巫醫緩緩靠近他,嘶啞著嗓音道,“這蠱蟲吞吃過血肉,說明這蠱蟲的主人,和巫神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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