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山了,昏暗中彌散著煙霧,什麽也看不清晰。韓桃隻憑身子撐著力,背著空青快走,灌木叢悉悉索索亂動著,韓桃先前就在山林中逃過一命,他有經驗。
“殿下,您放我下來……”
“你腿上的傷,很嚴重吧,”韓桃扭頭看了空青一眼,看見她唇色都白了,“別說話,我帶你藏起來。”
“您將我藏起來,然後就去都城報信。”空青低低道,“帶著我,您去不了都城的。”
如今到都城,快馬還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他們不知道其余兩路人馬與繡使們是怎樣的情形,不能在山林中停留太久。韓桃要想避開追趕的人,就只能改換身份,走最近的路進城中,在馬行買馬繼續趕路。
若他帶著空青,則寸步難行。
“殿下心善,”空青嗓音很輕很虛弱,“但是殿下不能護住每一個人,陛下還在白水城等著殿下呢。”
韓桃停住腳步。“我擔心你。”
“從這去都城,來回不過兩日時間,到時候殿下再來接奴婢就好了,”空青歪頭笑道,“奴婢一定藏得好好的,不讓他們發現。”
山洞前,空青從韓桃背上跳下,腿上已經鮮血淋漓,血染了整條裳褲,都看不出是哪受了傷。但她只是靠在樹邊,很平靜地看著韓桃。當初偏殿中初見這位南燕七皇子,一眨眼,竟然一年都快過去了。
她以奴婢之名伺候照顧了韓桃近一年,見過這位殿下纏綿病榻咳血的樣子,也見過他為心愛之人拿起長劍的模樣。
與宮中之人都不一樣,她的這位殿下很鮮活,很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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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後韓桃采了很多很多止血的草藥回來,留下了所有乾糧,交給她。
“殿下,快去吧。”空青輕輕道。
“空青,”韓桃看向她,夜色太濃重,看不清晰。“你能等我回來嗎?”
“能。”空青回答了聲,“肯定能。”
“兩日的時間,你等我回來。”
空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好。”
韓桃把唯一的長劍留下,看了眼黑暗中的空青,最終匆匆隱沒於林中。他把他們進林中後的痕跡都抹除了,還在相反的方向故意留下血漬,迷惑追趕之人。
他又撕裂自己的衣服,在泥潭中滾了一圈掩蓋血腥味,抬頭看星空辨方向,連夜徒步往最近的城鎮趕去。這是趙琨被困的第四日,韓桃也已經不眠不休三日了。
直到天亮的時候,一個形似落魄俠客的人手持竹竿進了城門,他拿著兜裡的幾貫錢,和路過的商人換了馬匹。
“快了,就快了。”
隆冬時節馬蹄達達,那人最終在城外扔了竹竿,騎上馬直奔都城而去。
第82章 是侯爺來了啊
“高將軍,抓到個可疑之人。”
一日後,城外的軍營內,兩個巡邏回來的斥候押著個狼狽之人過來,那人也實在狼狽,身上不知是裹了泥巴還是什麽,衣衫已經髒汙的看不出原本模樣了,身上好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但是聞不仔細。
高信抬起眼來,微微眯眼。
“帶來給本將軍做什麽,你們的負責校尉呢?”
“將軍,這個人說要見你,身上還有半枚極為貴重的玉佩。”
“哦?”高信站起身來,從斥候手中接過玉佩,忽而一愣。那是半枚摔裂的竹紋青玉佩,他不曾見過,但是他知道陛下的身上,掛著另外半枚。
被押送的人緩緩抬起頭來,那雙眼仍然很明亮,定定地看著他。
高信的手指敲著桌,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原來是故人啊。”
“將軍……”
高信的眼沉了下來。“都下去吧。”
“是。”
幾個斥候退下去了,韓桃半跪在地上,竭力撐起身子來,但是他幾近乏力,試了幾次還是徒勞無功。
一隻手忽然伸到他面前。
韓桃抬頭看了眼,伸手想要搭著起來,那隻手忽然又松了勁,害得他一下撲倒,悶哼一聲。
“無限風光的承恩侯啊,怎麽成了這副模樣?”高信負手哂笑道,自上而下俯視著,“這是陛下不要你了,不聞不問,叫你流落街頭?”
韓桃蜷在地上,沒有說話。
一個月前先前因為高信想扭斷他的手,被趙琨卸了軍務,禁足家中,如今高信對他這副態度也是理所應當,但高信平生最恨南燕人,故韓桃此時能信的,也唯有高信一人。
泥巴幹了之後黏在身上,已經有些蓋不住血腥味了,高信眉頭微微皺起,將玉佩扔還給他。
“怎麽成了這副模樣?陛下呢?”
“……陛下出事了。”韓桃沙啞嗓音道。
“什麽意思?”
“先前十日,可曾有過繡使持虎符入京調兵?”韓桃問道,虛弱地撐起身來,“……南郡已成國中之國,陛下被困白水城中,斷了聯系已有五日,城中糧草不足支撐……高將軍,我與三十六繡使,二十四暗衛,及南郡忠誠將領親信共計百余人快馬加鞭,前來報信,可有一人將消息傳至都城?”
高信笑意緩緩凝住。“侯爺,你在說什麽?”
韓桃抬起頭,一字一句看向高信道:“本侯並非玩笑。”
“砰”一聲,軍帳內傳出碗落地上的聲音,外頭無聲無息多出幾人把守,以防有人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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