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忽然回來,再加上潘程欲言又止的表情,明顯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對,據說治了一半,因為擔心你所以回來的,結果剛到家就得知你被送上山的事,你舅舅怒火攻心,險些同你阿爹廝打起來,到後半夜裡就不行了。”潘程一邊說一邊唉聲歎氣。
柳遙聽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麽意思。
“舅舅他……”
“能不能撐得過去,估計就在這一兩日了,”潘程沉聲道,複歎了口氣,“我擔心你三日後下山見不到他,就先過來告訴你……你別讓人瞧見,偷偷去看一眼,也不枉他疼了你這麽久。”
潘程與柳遙舅舅是發小,自小一處長大的,知道柳遙舅舅膝下無子,身邊最放不下的就是柳遙,若非如此也不會冒險前來。
“謝謝潘叔,我馬上就回去。”柳遙心如刀割,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胡亂謝過了潘程,轉身便往山下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宅院內,蓋在身上的外袍滑落,青年從沉眠中緩緩睜眼。
陽光傾斜,四周一片死寂,屋內的陰影仿佛都活了過來,在青年的腳下翻滾湧動,不斷發出刺耳的哀鳴。
青年看了看自己膝蓋上的外袍,又看了看外面空蕩的庭院,神色徹底沉了下來。
祂剛得來的祭品……跑了!
第4章
按照九橋村的規矩,在正式的祭祀山神之後,一般都會舉行一段時間的祭水儀式。
這種儀式少則兩三日,多則六七日,期間村民不能靠近河水溪流。即便有事要經過河畔,也必須蒙住雙眼,不可踏進或者直視河水,否則便是對河神的不敬。
河神什麽的柳遙已經不在乎了,他下山後一路有意順著河水前行,小心避開了早起出門的村民。
見他回來了,正在外面收拾東西的舅母馮雯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拉進屋內。
“你,你怎麽回來了,祭祀山神不是不許回家的嗎?”
“那山上根本就沒有山神,先別說這個了,”柳遙神色焦急,“舅舅現在怎麽樣了?”
馮雯眼眶發紅,顯然是剛剛哭過的,聞言搖了搖頭,“從昨天夜裡開始就沒再醒過了,之前買來的紅芝草都已經吃完了,後面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紅芝草是從羌吾那邊傳來的草藥,拿來吊命用的。雖然比人參便宜許多,卻不是普通草藥能比。
即便品相最差的紅芝草也要五錢銀子一株。
柳遙進屋看了眼舅舅,對方呼吸微弱,面色慘白,明顯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即便知道紅芝草不能治病,但眼下還是保住性命要緊,先熬過了這一遭,等之後再想別的辦法。
至於買紅芝草的錢。
柳遙咬了咬牙,“再去買兩株回來,我有銀子。”
舅母馮雯聽得一愣,連哭都忘了,“你從哪兒來的銀子?”
柳遙家中的情況馮雯是知道的,半大的孩子,又被親爹和後娘苛待,哪裡還有能力再去攢多余的銀子。
“是我去年在城裡做小工時候賺的,掌櫃人好,多給了不少工錢,”柳遙沒有多說,轉身朝外面跑去,“您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哎!”馮雯追不上他,只能一臉憂慮地站在了原地。
柳遙的家就在河岸的不遠處,和下山時一樣,回去的路程依舊十分順利。
除了半路上遇到兩個蒙著眼睛過河的村民,便再沒有遇到其他的阻礙。
看到熟悉的院門,柳遙終於松了口氣,迅速看了看四周,轉身鑽進了院子。
之前賺的工錢就藏在臥房的牆洞裡面,柳遙不想驚動家裡其他人,小心翼翼繞過正房,正打算從窗戶翻進去,忽然聽見屋裡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你這杯子是什麽時候買的,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就是收了他們的銀子。所以才故意抽中做祭品的紅簽對不對!”
說話的人是柳遙的後娘,嗓音尖利刺耳,中間傳來物品碰撞的聲響。
聽到「祭品紅簽」幾個字,柳遙忽然停住了腳步。
“輕著點,這茶盞是我自己買的,關旁人什麽事。”
柳遙的爹爹崔臨個子不高,容長臉,留著撇小胡子,原本是入贅到柳家的,後來在嶽丈看顧下做了茶葉的生意,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各種名貴的茶盞。
整套的茶具少則幾文多則十幾兩銀子不等,柳遙後娘過去沒少為這事與他吵架。
“你騙鬼呢,先前還說今年茶葉收成不好,生意不好做。如果不是收了額外的好處,你哪兒來的銀錢買這麽貴的杯子!”
後娘舒喬越說越氣,不住在崔臨身上拍打,“造孽啊!就為了個破杯子,居然把自己孩子往火坑裡推,你到底還是不是個人。”
崔臨終於不耐煩了,一把將她推開。
“行了,有什麽可鬧的,我不是已經讓小柳去了嗎,又不是咱們的憐兒。”
“那有什麽不一樣,”舒喬又哭又鬧,“到時候外面人打聽了,都說咱家的孩子當過祭品,誰會計較究竟是小柳還是憐兒,不行,這事你必須給我解決了,不然我和你沒完!”
見崔臨皺眉側過身子,假裝沒有聽見自己的問話,舒喬一跺腳,直接坐在地上開始嚎哭。
“我命怎麽這麽苦啊,年紀輕輕就跟了你,孩子都給你生了,回頭才發現你已經有妻有子,好容易熬到被你娶進家門,結果如今卻連自己姑娘的名聲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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