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將骨頭吐了出來,宴雲飛快的攥著扔了。
兩人正親熱的吃著飯,將軍府的何管家帶人走進來,他咳嗽一聲,說:“少夫人,我把您昨日吩咐的東西都買好了,周木匠是咱府裡的自己人,您要做什麽,讓他做就是。”
一面說,何管家一面偷覷著大將軍和少夫人。
何管家也是府裡的老人,對年少有為的大將軍極是敬重。
只是大將軍受重傷後,劉夫人又是讓他遍尋名醫,又是讓他安排人四處尋找失蹤多年的二少爺,何管家忙的腳不點地,內宅的事情,便管的少許多。
二少爺的落腳點如今有了眉目,附近七八百裡地界內的名醫,何管家也尋了個遍,昨日剛風塵仆仆的回了府,便聽了幾嘴閑話,說大夥兒都看走了眼,新嫁進府裡的顏家小姐,竟和大將軍看對了眼。
大將軍的衣食起居,她都要自己動手,府裡下人誰敢不聽話,她竟是親自擔擔扛扛,半點不嬌氣。
“可見是姻緣天注定,該是誰的,別人搶不走。”
何管家臉上笑嘻嘻,心裡卻咯噔一下。
大將軍打算退婚一事,並沒和夫人商量,卻和伺候了父子兩代人的何管家提過。
顏玥兒不想離開繁華的京都,嫁到苦寒的西寧城來,她喜歡斯文俊美的京城才子,不喜歡騎馬打仗的武夫穆長灃,這些私隱,大將軍得悉後,也沒瞞著何管家。
再加上昨日甫一見面,少夫人又要買釘子,又要買銅絲,何管家聽得是心驚肉跳,隻擔心這顏玥兒包藏禍心、口蜜腹劍,其實是想做一做樣子,麻痹眾人後,好對大將軍下手。
“少夫人,您先忙事兒,不如讓我來喂大將軍繼續用早點……”
話音剛落,何管家隻覺得自己中了嗖嗖的一記冷箭,他惶然四顧,沒弄錯,這冷箭,正是少夫人兩隻清泠泠的杏眼射出來的。
“你們伺候不好。先等著,我們吃完飯再說別的。”
不是,他看著大將軍從小蘿卜頭長大,怎麽就伺候不好大將軍了?
“少夫人,我們伺候大將軍伺候慣了的,這些辛苦事,原該咱們下人來做。”
親近之人若在飲食上下毒,再容易不過,何管家趨前幾步,想把羹杓接過來,誰料宴雲警惕的瞪視他,一手朝後藏,一手摟緊了大將軍的肩膀。
既像是老母雞護著雛鳥,又帶著防備心和佔有欲,一時把何管家看傻眼了。
宴雲確實防備著何管家呢。
他嫁進來才半個月,還沒忘記新婚夜穆長灃有多麽淒慘。
想伺候大將軍,早幹嘛去了?
現在獻殷勤,非奸即盜!
穆長灃見妻子和何管家之間呈現劍拔弩張的氣勢,輕啟薄唇道:“無妨,讓她來。”
有大將軍給少夫人撐腰,何管家隻好縮回手,等在一旁。
接下來的兩刻鍾,何管家見顏玥兒並沒有自己進食,她一手繞過大將軍的後頸,扶著穆長灃的脖子,讓他半靠在自己懷裡坐著,另一隻手不住的夾菜,喂給大將軍吃,如吃到有骨頭的食物,她毫不介懷的用手去接大將軍吐出的骨頭。
穆長灃喝完湯,顏玥兒便用自己的食指幫他擦去唇邊的水漬。
甚至,同時,她空閑著的小指頭,微微蜷縮著,在大將軍瘦削的下巴上來回摩挲著。
察覺到何管家詫異的目光,她偶爾抬起頭,用力瞪他。
……這感覺,實在詭異。
何管家有荒謬的錯覺,他和木匠、打下手的小廝們,似乎都是多余的。
不但少夫人隻想和大將軍獨處,連大將軍向來不苟言笑的冷臉上,都隱隱流露出舒適愉悅的淺笑。
……
之後,何管家才知道,原來少夫人叫來木匠,是想給大將軍做一把輪椅。
這東西,周木匠曾聽說過,但沒少夫人要求的功能多。
“按照少夫人您的描述,您想要的這個輪椅,不但方便推的人,坐在輪椅上的人,也可以很輕松的用手四面轉向,借力推行,還要裝設掛鉤,能攀爬台階,如履平地?”周木匠問。
宴雲點頭確認,依照記憶中見過的多功能輪椅,繼續描述細節。
何管家面上鎮定,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名醫都說:大將軍別說站起來,連動一動上半身都難。
但聽少夫人的口氣,她很有把握在不久的未來,穆長灃能自己用雙臂推著輪椅行動?
何管家悄悄看著大將軍出神,雖然少夫人描述的是不可能發生的未來,但大將軍的臉上,確實多了幾分飛揚的神采。
大將軍二次重傷後,何管家曾多次詢問穆長灃,他是否要聯絡穆家軍中的嫡系親信,找出害大將軍的凶手?
那時,穆長灃直挺挺的躺著,雖還有呼吸,還有脈搏,卻像躺在棺槨裡的死人一般。
深黑清冷的眸子,也變得死寂,像兩口枯井。
直到何管家涕泗橫流,磕頭認錯,哭訴他領了老將軍的遺命,卻沒有看顧好大將軍時,穆長灃才終於吐出了兩個字。
“不必。”
對心存死志的人來說,報仇已經不再重要。
何管家守在一旁,直到星辰漫天,周木匠竟真的根據顏玥兒的描述,造出輪椅的框架來。
輪椅的表面還需繼續打磨,但慣常用的輪子經過修改,果然能夠輕松的四面轉向,椅背上設有掛鉤,若遇到台階,掛在扶手上卡住,便可以一階一階的上下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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