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雲擔心的很,穆長灃卻沒什麽表情,隻將戰報看了看,便撂下說:“知道了。”
他知道穆長灃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不免多看穆長灃幾眼,卻被對方直接抓住,四目相對時穆長灃似笑非笑的說:“我吩咐你的事,辦好了?”
宴雲微窘,垂首說:“回稟將軍,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
穆長灃竟真放下戰報,毫不在乎的跨回睡覺的營帳內。
白煙嫋嫋,果然一人高的浴桶裡熱水蒸騰,宴雲還放了不少舒緩疲勞的中藥,散發草藥陣陣清香。
他警惕的攥著一把絲瓜絡,若穆長灃竟敢讓他幫忙洗澡,為避免被認出來,他打算用這把一尺來長的絲瓜絡,徹底隔絕二人的肌膚親近。
誰知他多慮了,穆大將軍根本沒讓他代勞的意思,只是自己意態從容的解開衣帶,露出強壯結實的胸肌,和遠比一眾士兵們修長健美的腿。
熱騰騰的霧氣裹住男人蜜色的肌肉,他好像傳說中的上古神祇,無人可敵,所向披靡。
宴雲低眉順眼,不敢多看。
穆長灃進浴桶的一段路才不過幾步,卻顯得格外悠長,直到他坐了進去,只剩下潑墨似的長發披在外沿,宴雲才終於喘出氣,不再呼吸困難。
軍帳外,有人影極快的一閃而過,急著將消息送往陪都。
——大將軍果如事先議定一樣,表面積極抵抗,實則按兵不動。
第五十六章
忙活完一天的“公務”,宴雲捶打著酸脹的上臂回到自己營帳。
這些日子和穆長灃朝夕相處,伺候他衣食住行,若不看帳外景色殊異,和將軍府時簡直一模一樣。
天氣漸次轉涼,風吹砭骨,幾次三番撩起宴雲的遮面巾,讓他手忙腳亂。
幸而穆長灃的注意力總是在別處,恰好沒看見他的真面目。
每每讓宴雲長舒出一口氣,又糊弄過一天。
王逢恩的腿傷已經痊愈,跑跳蹦躥皆無問題,但穆長灃還是沒讓他回來身邊,重新做貼身隨侍。
不需穆長灃解釋,王逢恩便美滋滋的告訴宴雲:“做大將軍隨侍得的賞錢頗多,也安全得很,最適合你這種需要照顧孩子的父親。”
“我不一樣,我來是為了建功立業的。”
宴雲覺得吧,王逢恩建功立業後的最終目標,仍是和柳如眉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和自己殊途同歸。
再說,大將軍的賞銀再多,也追不上他的罰俸多。自己現在還倒欠大將軍二百兩銀子呢。
想到柳如眉額上那道傷,他還是拍拍王逢恩的肩膀,叮囑:“建功立業雖好,小命保住才最重要。”
和王逢恩相交甚好的士兵探頭過來,笑嘻嘻補刀子:“小命若是丟了,等你的魂兒回家鄉時候,就會看見你的契弟和別人親親我我,留你鬼哭狼嚎了。”
王逢恩一點也沒生氣,“他不會的。”
“我要是死了,他會哭死,不吃飯死……總之也活不下去的,所以我肩膀很沉,扛著兩條命呢。”
“你們肯定不信,世上竟有這樣癡情的人。”王逢恩怪不好意思的撓頭,“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師弟人又漂亮,脾氣又好,他沒什麽缺點。我也不知他怎麽就看上了我。”
除了“脾氣又好”這四個字宴雲不信,其他都是真的,在他心裡,他有一點點羨慕王逢恩和柳如眉。
入了夜,宴雲將小寶從太子殿下處接了回來,兩個孩子如常一樣依依惜別。
還好太子殿下到底大幾歲,攥著小寶的胖手指捏了捏,安慰說:“你回去睡覺,明天一早我們就又見面了。”
小寶眨巴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小太子,如浸著兩泡清澈的寒泉水,悄悄往外湧眼淚,模模糊糊的嘟囔:“咕……咯……”
宴雲很懷疑會說話的那天,小寶先學會的是“哥哥”,而不是“爹爹”。
當然,他一個成年人,絕不會和四歲的太子殿下置氣吃醋。
睡至半夜,宴雲肩頭突被人不輕不重的推了一把,他大驚起身,一臂將小寶護在身後,朦朧的星月照在芒草上,照亮了王逢恩一張黑臉。
“你!?”
王逢恩語氣又急又快,“大隊人馬立即就要拔營打仗,大將軍下令了,這是秘密行動,不準有任何消息外傳。”
“我知你是個可靠的人,才把寫的信交給你,若我……若我死了,求你千萬去一趟西寧城,將這封信交給我師弟柳如眉,讓他別強,小命珍貴,好歹還是活著吧。”
王逢恩說完,一把將信塞進宴雲懷中,掉頭就跑。
等宴雲將信收回箱子,攏上衣裳,掀開帳子走出去,便見星月下整個大營裡悄然無聲,而戰馬都已牽出來。
沒燈沒火,士兵們訓練有素,熟練迅捷的收撿好營帳物事,隻偶爾聽見馬匹打響鼻聲,兵器和鎧甲相撞發出的聲音。
宴雲咬了咬唇,躥進大將軍的主帳裡。
先前衣裳也不自己穿,頭髮也不自己梳的穆長灃已經整裝待發,他似是詫異宴雲突然出現,皺緊濃眉。
情急之下,宴雲忘卻了小小醫官和大將軍之間的天差地別,帶著幾分埋怨憂慮的質問:“大將軍這是要出發打仗了嗎?為何不叫醒我?”
“我是大將軍隨侍,又擅長醫藥,跟在大將軍身邊,好歹也能派上一二用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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