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裡的村民都往大門的方向伸長脖子瞧,小孩子在門口外圍了幾圈,害羞地笑。
膚色黝黑,看起來比羅文年長些的新郎官迎著喜娘入內,蓋頭遮了孫家姑娘的臉,雖然看不清容貌,卻不影響大夥兒對她的稱讚。
人生最重要的一刻,著了紅色喜服的新娘子就像天邊絢爛耀眼的雲霞,是所有人眼中最美的嬌娘。
林殊文也跟嚴融之走到院子進出的門看,這會兒人人都在瞧新娘,沒人注意他們。
林殊文神情少了幾分拘謹,禁不住感慨:“新娘很漂亮。”
嚴融之笑著低頭,注視他問:“看見過了?”
林殊文搖搖小臉:“沒有。”
他不假思索道:“當了新娘的人,這日就是最漂亮的。”
落日的雲霞映得少年雪團般的臉浮出兩抹緋色,他仰望低頭看著自己的男人,想開口再說什麽,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笑,便連忙移開視線,往新娘跟新郎拜堂成親的大廳瞧去。
林殊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院子裡人人都在看新人拜堂成婚,但嚴爺是一直看著自己的。
******
新人的對拜禮結成,大夥兒都坐下吃喜宴,喝喜酒。
林殊文跟嚴融之重新走回院裡的喜桌上,來了人把飯菜送上後,一隻湯碗放在他面前。
嚴融之手邊有隻酒盞,正小酌。
林殊文看著眼前碗裡的清湯,再對比男人喝的酒,唇動了動,把湯碗挪開,輕聲道:“我也喝酒。”
嚴融之短笑一聲,林殊文囁嚅:“吃喜宴自然要喝喜酒,這兒人人都能喝一口喜酒,就我得喝湯……”
不能沾酒只能喝湯的,還有十歲以下的小孩,他愈加羞愧:“嚴爺,我並非小孩子了。”
林殊文執意喝酒,嚴融之倒了一小杯,道:“淺嘗輒止。”
喜宴上的酒都是村裡人自家釀的,趕上喜事,那些溫溫綿綿的酒都沒抬上來,喝的都是又烈又辣的,圖個暢快淋漓。
隻一小口,少年便被嗆得咳嗽不住,嚴融之拿走他的酒盞,長眉輕皺,用其他杯子兌了碗涼白開。
“殊文,喝水。”
林殊文捧著碗仰頭灌水,細白的頸子浮起一片紅,很快,額頭跟臉頰逐漸紅成一色。
他回過神來,喃喃著:“這酒太辣了。”
卻見男人喝的面不改色,不由佩服。
但他說什麽都不願再喝一口,有些後怕地推了推酒盞。
嚴融之不好酒,喝一些應個喜慶的氣氛就陪林殊文安靜用飯。
不久之後,著了紅袍的新郎官舉著酒盞來到屋內,對嚴融之表達敬謝之意。
嚴融之便又與新郎官對碰一杯,還道:“酒酌量喝,留點時間陪在意的人。”
新郎官嘿嘿一笑,摸著後腦道:“再過個把時辰我就回院裡陪娘子。”
原來跟著商隊出去的那批人,如今沒有一個性子莽撞。早年有的人帶著陋習,這些年在外走商,陸續在嚴融之的引教下慢慢改了。
新郎官比嚴融之看起來更顯老成,可他們都視嚴融之不一般。商隊裡人人稱他一聲主子,悉心受教。
與年齡無關,這是嚴融之自身所帶的影響力,對每一個人都有著久遠的聲威。
******
月上中天,林殊文吃飽就犯迷糊,正欲揉惺忪朦朧的眸子,被人捉住了手腕。
嚴融之道:“總揉眼睛不好。”
林殊文反應遲緩幾拍,道:“哦……”
他笑了笑,被對方扶上馬車後靠在墊子裡闔眼,像隻盤在軟窩裡的貓,沒怎麽掙扎就要入睡了。
嚴融之問:“這麽放心我?”
似歎息又無奈。
林殊文閉上的眼睫微微動了下,眸子隔著霧氣般朦朧的濕潤,淺淺抿唇,又安心地闔眼睡。
但他身子實在弱了些,飲了口酒,吃完飯,車至半途,就含糊地說不舒服。
嚴融之扶他起身,林殊文手捂在嘴邊:“想吐。”
甫一下車,林殊文就蹲在草叢旁斷斷續續地吐。
少年蹲不穩,嚴融之雙手攬在他的腰側和手腕上,等他吐好,接了車夫遞來的水囊,把清水喂進他嘴裡。
這一下林殊文什麽力氣都使不出了,但他不鬧,安安靜靜靠在男人懷裡蹲著,有些可憐的模樣。
嚴融之一手扶少年的腰,一手展開帕子擦拭他嘴角的濕漬。
迷糊中林殊文吐字不太真切地問:“嚴爺,我成小花臉了嗎?”
嚴融之忍俊不禁:“自然沒有。”
又道:“若真成了小花臉,那也是最好看的小花臉。”
路邊草叢茂盛,擔心被蚊蟲叮咬,嚴融之把人抱起,脖子後是少年的一條胳膊虛虛摟著自己。
還沒把林殊文放在坐墊上,少年那兩條胳膊就照著嚴融之的脖子抱住了。
嚴融之掌心扶在林殊文後背,手指理了幾下凌亂的發絲。
“可是哪裡不適。”
林殊文不想坐,嚴融之並不堅持把人放下來,就這麽放在腿上抱在懷裡,掌心觸到豆腐般軟滑的臉,有些燙。
“不妨事……”
林殊文躲開男人探溫的手掌,看起來細白荏弱的頸子一縮,臉埋在嚴融之肩膀不動。
夏夜的蟲鳴此起彼伏,蛙聲回響,螢火閃爍。
過了河岸,離八寶村不遠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