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人皆蓄著胡須, 纏著頭巾,一副北境難民的打扮,他們咒罵著咳了幾聲, 為首之人抬眼望向前方, 若有所思:“那小子怎麽有點眼熟。”
穆雲間坐在窗前面對雕板,手上刻刀在認真地刮著木屑。蕭欽時搬了個無扶手的靠背椅子, 雙腿叉開騎在上面,受傷的手垂在身側,沒有受傷的那隻則支在椅背上面,像欣賞什麽風景一般看著他。
穆雲間抿著嘴,即便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雕板上,卻依舊無法控制的去留意蕭欽時的視線。無他,那眼神實在太露骨了。
如果把眼神傷害罪寫入刑法,蕭欽時至少得判十年。
穆雲間忍無可忍,直接把刻刀舉到他面前,道:“去換衣服,我現在就送你下山。”
蕭欽時猝不及防,側身躲開那鋒利的刻刀,道:“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
蕭欽時看了一眼自己肩膀滲出的血跡,道:“你怕我傷勢加重,要找素素拿藥?”
“……”穆雲間一笑,道:“是這樣,去換吧。”
蕭欽時眼中有光溢出,他微微猶豫了一下,道:“今日素素說的那些話……你皆聽進去了?”
穆雲間還未反應過來,蕭欽時已經看向他,道:“為你掩飾逃跑,還有進攻北境之事,算不得是為你好。”
穆雲間沒想到他還能說出這種話。
他以為蕭欽時為他做一點什麽,都一定會拿出來說道一番。
“那些事,是我的私心,還有父皇的私心,你只是恰好促成了這些事情,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穆雲間意外,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把什麽事放在心上?”
“你應當記得你與我在一起之時,我是如何對你的,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那些事……你又不知道,也無從分辨真假。”
他竟然還有拎的這麽清的時候。只有穆雲間能感受到的好,知道的好,那才是真的好,否則便是偷偷做了再多事情,在他眼中也都不是真的好。
難怪他從未拿那些事情來說。
“無論如何。”穆雲間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你幫我掩飾逃跑,為了我全力誅殺穆雲敬之事,我心中是感激的。”
“我不要你的感激。”蕭欽時道:“我只是想讓你喜歡我。”
“我給你買胭脂,送你定情信物,帶你打獵吃肉,讓你去忘憂小築,下懸崖給你抓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讓你開心。”
“穆雲間,我沒想救你,也從未想過害你,從頭到尾,我只是希望能夠好好愛你。”
他神情坦然,眼神赤誠:“現在也一樣。”
穆雲間低頭又去琢磨自己得雕板,半晌才道:“我不缺你這份愛。”
他的聲音很小,小的像是細微的嘟囔,但蕭欽時耳聰目明,還是聽得清楚明白。
他沉默地望著穆雲間,眼中赤誠無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辨明的陰鬱。
穆雲間也沒有再說話,他垂眸望著指間的版雕,許久,才聞身邊人有了動靜。
穆雲間頓了頓,仰起臉去看他。
他臉蛋光滑潔白,白皙的頸子上有一個圓圓的牙印,一向淡粉色的唇瓣因為方才的吻而變得殷紅,蕭欽時一瞬不瞬地望了他一陣,緩緩道:“我出去走走。”
屋內很快只剩穆雲間一個人,他從窗口看去,鞏紫衣依然坐在屋簷下,帶著自製的手套,在抹著竹條。
“紫衣大哥。”他開口,後者停下動作,回應:“嗯?”
“……”我們離開關州吧。
穆雲間想說,但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一般,半晌才道:“我們要不要,收拾一下東西,換個地方生活。”
鞏紫衣一如既往:“聽公子安排。”
蕭欽時沿著竹林往外走,隨著越來越遠離小院,心中的情緒頓時有若抑製的雷霆一般爆發出來。
因走路而飄飛的衣擺變得沉寂,整個竹林都像是灌了鉛一樣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披著外衫的人緩緩在一個石頭旁坐下來,密集的竹林方有風吹過,竹葉恢復悠然搖擺,數十隻來不及逃離的鳥兒撲簌簌地落在地上,翅膀抽搐。
蕭欽時的身邊無聲地站了一個人。
挨千刀遙望小院,心情複雜,等到他情緒稍有緩和,才道:“殿下離開西京之時讓我們做出北境未在掌控的假象,如今那邊已經傳來消息,陛下似乎要派齊帥去北境鎮守。”
“我在北境三年,對那裡更為熟知,為何要讓齊帥過去?”
“您畢竟是太子,古往今來,哪有讓儲君前去邊境的道理。”挨千刀道:“陛下還是重視您的。”
“傳信過去,告訴父皇我人在關州,啟程去北境只需半月,讓他無需多加費心。”
“您這次剛到西京便又過來,雖說打著保護公主的名義,可楚相何等精明,此刻必定已經心生懷疑,當年太子妃以女兒家的身份逃跑,本就疑點重重,若楚煦告訴他君子陶與太子妃極像……他自會明白一切。”
“那便不讓他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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