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乎你們的死活,死去的汪把總也在乎。否則,他不會頂著莫大的壓力,甚至自掏腰包興建起偌大的蕩雲嶺山寨。”
“你們龜縮在山寨內,自以為瀟灑自在,但終究背負了水匪山賊的名聲。這麽多年,你們可曾回家看望過親人,可曾和朋友重聚?”
大漢們都不再說話。
從落草為寇的那一日起,他們便改名換姓,永訣親友。畢竟這賊寇的名聲扣上,若真被官兵擒獲,不免要連累家人。
“你們真不想讓汪把總恢復名譽,不想自己恢復名譽,光明正大的回家,給列祖列宗上一柱清香?”
溫玉白想,宋洛臻風姿閑雅若仙,竟如此擅長煽動人心。
當他提到兒孫妻子時,不少大漢的眼中起了霧,動容地交換眼神。
宋洛臻孤身入寨,白衣無相,竟勝過千軍萬馬,下一步,他要怎麽做?
第27章
溫承允還以為二哥這一夜也不回來睡覺, 他一個人鼓脹著膽子,自己燒水洗臉洗腳,把身上都收拾停當了, 便聽見外頭又在下雨。
他聽見雨打在地上,院子裡種了幾棵芭蕉, 翠綠圓盤似的大葉子想必已經盛滿了水, 沒多久便“噗通”一聲,想必是芭蕉葉子裡的水流到了地上。
溫承允兩手托著腮, 怔怔聽著雨聲,不覺想起娘親在世時, 每逢下雨落雷便會匆匆的從寬廊的另一端走過來,將他抱在懷裡安慰。
雨停之後,娘親則會和二哥一道,用梅花大甕去盛葉上殘留的雨水, 再用明礬濾過一遍後, 母子三人一塊兒煮松針茶喝。
長兄溫益然讀完書,會在晚飯前來向母親請安,他上課的私塾離東市極近, 往往會挑一些極有趣的小玩意帶回來,給他們玩。
細如蟬翼的薄竹片織成的小籠子裡,裝著女子小哥兒才喜歡的紅蜻蜓和鳳尾蝶;雕工精致的磨合羅男女人偶;紅螺土捏成的小貓小狗和小猴子。
溫承允又聽見腳步聲,忙把淚珠擦掉。
他不知道溫玉白的芯子早換了一個人,擔心自己想念爹娘和大哥, 會勾起溫玉白的傷心事。但溫玉白一進屋, 便看見溫承允的眼圈紅紅的, 小家夥皮膚白, 眼皮腫的分外醒目。
溫玉白雖沒有溫承允傷心徹骨的情緒, 但他一看小家夥強顏歡笑,便心疼極了。
這孩子像極了當初孤零零在福利院,假裝堅強的自己。
“想哭就哭出來罷,在哥哥面前為何要忍耐呢?”溫玉白摸著溫承允的頭髮輕聲安慰,溫承允小聲答:“哭也無用。”
爹娘、大哥……門前的白玉獅子、廊下婉轉啼鳴的黃鸝鳥兒,哥哥送的磨合羅和小猴子,一切都如夢幻泡影,再也不可追尋。
溫玉白沉默片刻,終於說:“或許大哥還沒死,你不要灰心喪氣。”
“二哥,你說什麽?”
溫玉白並非故意敷衍,他研究塔羅牌多次,已經反覆測算過溫益然的情況,牌面的結果和馮媽的女兒極是相似,都是柳暗花明。
若是無跡可尋,必然不會總是相同結果。
“大哥可能沒有死,等時機成熟,我們去找他。”
溫承允的眼珠驀地亮了起來,“二哥,真的嗎?”
溫玉白頷首,對弟弟許下承諾:“等山寨的事情忙完,我們便和汪寨主辭別出發。”
溫承允微笑起來,旋即又皺起眉頭:“二哥,你不想和洛公子在一起麽?”
“什麽?”
這回換溫玉白愣怔,溫承允和小大人一樣搖頭,說:“二哥,你明明心悅於洛公子,卻為了找大哥要和他分開,你心裡不難過麽?”
“其實……”他垂下頭,極為難的左思右想,片刻後語氣篤定許多。
“你和洛公子成婚,今後便定下來。等我長大了……再大一些,我自個兒去找大哥好了。”
溫承允這麽說,自然是因為殷朝和其他朝代差不多,小哥兒未嫁從父、出嫁從夫。若二哥的未婚夫沒有取消婚約,他便不再是溫家的人,要嫁進邱家,和邱津安共同生活。
溫承允始終不曾忘記相府中嬌柔的二哥,趁午後無人悄悄的跪在佛堂裡,祈求佛祖保佑,他和心上人邱津安的婚事順順利利的。
他叩首數次,久久不起。
溫承允能看見他烏黑的發頂,和羞紅的雪頸。
二哥說過,隻羨鴛鴦不羨仙。邱津安相貌俊美,有金陵城中半仙人的美名。溫承允雖不曾見過邱津安的臉,但宋洛臻的相貌,應該和邱津安是一個風格。
“二哥,你雖失了邱津安,能和洛公子喜結連理,退而求其次也是不錯的結果。”
溫承允認真給溫玉白分析,“他只是一個軍中的師爺,照理說是依仗將軍過活。但我聽楚辭和其他人都說他很厲害,絕不只是個普通的文弱書生。你和他在一起,他應該能保你平安的。”
溫玉白哭笑不得,點一點溫承允的腦門子。
“你和楚辭一道作甚麽?”
溫承允說:“我每日除了讀書,都和楚辭哥哥學針線活來著。”楚辭的針線活是真好,他幫汪寨主補衣裳,在口子上繡了兩顆盈盈的紅櫻桃,綴著綠葉,別提多好看了。溫承允記掛著溫玉白的衣衫也破了些小口子,二哥隨便縫了幾針,那針腳跟蚯蚓爬似的,一點兒也不似從前。
“他們都誇讚洛公子,說他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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