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洛臻原沒想過做皇帝,他已經退至一箭之地,只是身上流著宋氏皇族的血液,原計劃保住大殷江山免受北狄鐵蹄□□,便重新做一個閑散王爺,和溫玉白雙宿雙棲。
只是形勢不容人。
身為睿宗子嗣,他出生便踏入了權力的旋渦,不爭位便要任人宰割,無力保護他重視的人。
若他為帝,溫玉白還願意嫁給他麽?
他願意長居於深宮之中麽?
思及與此,宋洛臻竟是七上八下的擔憂起來,這樣毫無成算的顧慮,生平實是頭一遭。
他顧不得行事全然不像自己,執著地握著溫玉白的手,說:“你只要肯嫁給我,一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他隻想趁著回宮的一段路上,趕緊把終身大事定下來。
溫玉白雙眸睜大,“我還有這能耐?我自己怎麽不知道呢?”
宋洛臻望著他又是一笑:“你自然有。”
不行不行,溫玉白閉上眼,這家夥笑起來太迷人了,他心臟撲通撲通的,快守不住一畝三分地了。
“求婚是件大事情。”他定了定神,鄭重的說:“你既然想和我成親,有一件事我不能瞞你,必須和你先說明白了!”
一
皇帝禦駕回宮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太皇太后耳朵裡。
她氣咻咻的想了一下,立刻吩咐道:“把皇帝請過來,先行上朝。還有曹吉祥,他剛才先回宮了不是?讓他擇選二十個心腹帶刀侍衛們守在宮道邊,等端王一進來,便……”
她做了一個手揮刀落的手勢,內宦會意,忙匆匆出去。
太皇太后這才徐徐舒了口氣,服侍她的老嬤嬤重又捧了參茶給她喝,她剛一伸手,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太皇太后娘娘,不好了——”
太皇太后的手指剛碰到茶盞,便被內宦尖利高亢的嗓音唬得一跳,手一抖,將茶盞掀翻在地。
得了,她今日和茶水犯衝。
太皇太后一手按了按亂跳的右眼皮,在宮女的攙扶下徐徐起身,怒喝道:“誰教的規矩?在宮中大嚷大叫,不成體統!?”
那內宦一個箭步衝進暖閣,沒收住腳“噗通”摔在地上,他顧不得那許多,昂起頭說:“皇上他……皇上他……皇上他不好了……”
太皇太后身子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老人家到底經歷過幾十載腥風血雨,鎮定心神仍叫人把她送去看望皇帝。
真正的皇帝宋司明在皇宮內的道觀呆著。
從他身子骨不好、如今已經被斬首的老禦醫曾和他婉轉提及他恐怕不能有子嗣時起,宋司明便沉溺於道家修仙之術。
太皇太后本人其實並不信那些,魚J希:櫝伽尤其是宋司明迎回皇宮裡的妖道鶴發童顏、敢胡謅他已有三百一十歲,太皇太后更覺荒唐。
但皇帝宋司明卻深信不疑,沒子嗣便沒子嗣,若他修成正果,能長生不老,那皇帝便由他永永遠遠的當下去好了。
根本不必換人。
宋司明原就孱弱,廣納美人入宮後更是掏空了身子,到後來連那禦子之能也喪失了。那妖道竟幫皇帝煉丹,原料竟用的是女子小哥兒的心肝腎和紫河車之類的東西,煉出來的東西皇帝吃一顆便精神好上幾個時辰。
折騰到後面,這妖道弄不來許多原材料,竟讓賢慶大長公主幫他在宮外張羅。
林林總總,事無巨細都有眼線和太皇太后稟報。
她心說自己能再有二十年好活算不錯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懶得管閑事。隻沒想到這妖道終於釀成大禍。
太皇太后下了軟轎,迎著刺目的屋頂雪色和日頭光,甩開宮女的攙扶,急匆匆朝觀內走去。
煉丹爐旁除了慌亂的老道,和顯出幾分詭異鎮定的瓜子臉、狐狸眼藥女外,一旁的榻上歪倒著一個年輕男人。
他一手扯開內袍,露出根根分明的胸骨,袍子掩著的下身高高挺立,金槍不倒,那張太皇太后極熟悉的俊秀面孔卻已經變成紫黑色,雙目圓睜,薄唇微開,氣息已然斷絕。
看慣了死人的太皇太后隻一眼,便知道皇帝恐怕在黃泉路上走了一裡,人是再也救不回來了。
她霎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嚴妝撐著的面容露出更衰敗老態,整個人一跤坐在地上。
妖道跪行到太皇太后面前磕頭不止,“太皇太后娘娘明察,老道剛出了一爐丹藥,明明和皇上說了,一次至多兩丸,誰知皇上竟將一整爐藥都吃了下去!此事和老道無關啊娘娘……”
太皇太后閉上眼老淚縱橫。
曹吉祥終於姍姍來遲,一扯袍角跪在太皇太后面前一言不發。
太皇太后自己哭了一會兒,拭去眼淚,才說:“吉祥,既然皇上已經去了,你把他生前最信任的移山道人和那藥女都一並送上路,好生伺候著皇上,別讓他太孤單了。”
曹吉祥允“是”,立刻直身起來,妖道嚇得面無人色,渾然忘卻他三百一十歲的高齡,竟想拔腿逃跑。
可惜觀內檻外都是曹吉祥帶的侍衛,眾人輕松將他擒在手裡,曹吉祥使了一個眼神,那幾個侍衛竟掀開了煉丹爐沉重的蓋子,將妖道整個推了下去。
太皇太后只聽見一聲模糊淒厲的慘叫,接著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焦熟之味。她微微一皺眉,原是要將二人白綾殉葬,誰知曹吉祥的手段這樣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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