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這人貌似潘安,力大如魯智深,脾氣卻像林黛玉,總不說明白,讓人猜。
好難啊。
柳姨媽捂嘴笑,她一把年紀了,覺得這小兩口情竇初開、一句話不對付賭氣的樣子可可愛愛的。
“許大哥,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那我先和你說聲對不住……”
許仲越擺擺手,這一刻他希望宋時安最好閉嘴,省的他不費吹灰之力把自己氣死。
他思忖片刻,走到柳姨媽面前,抱拳作揖道:“方才莽撞,把姨媽的夫婿傷著了。”
柳姨媽聽他喊自己姨媽,頓時眉開眼笑,連臉上的傷都不疼了。
“無妨。”柳姨媽猶豫片刻,終於大著膽子說出心裡話:“我該感謝你才是,我婆婆體弱多病,她只能挑唆她兒子打我。他能瘸上一兩個月,我總算能睡上一陣安穩覺了!”
她示意許仲越走近些,這異常高大的男人當真半蹲在她面前,讓她直視雙眼。
“好孩子,聽說你是做屠戶買賣的,爹娘具在麽,兄弟姐妹幾個?”
她問,許仲越一五一十作答。
宋時安眨眨眼,不對勁啊,柳姨媽怎麽問得跟查戶口似的?
第十一章
若不是柳姨媽問起,宋時安不會知道,許仲越的經歷竟這樣坎坷驚險。
他聽說過許仲越三年前才到清江鎮,但這“到”法頗有些被動,他其實是沿著江飄下來的,那時候戰亂初定,逃回鄉下避難的漁民漸漸回來了,正在江邊收漁網,卻見一個男人趴著塊木板順江而下,身下隱隱還有血流出來,將周遭的水染得淡紅。
江水裡年年都能見浮屍,漁民都會避開,鮮少觸霉頭的。只見這人還能流血,好心的漁民便撐船出去,把他撿了回來。
幾貼草藥外敷內服,他傷勢漸好,只是記不起自己是誰,許久並沒人尋,想必若有親戚,也死在戰亂裡了。
柳姨媽說:“這麽說來,你是孤身一人了。”若是平安年月,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的孤兒極少見,家家戶戶都講究一個開枝散葉、人丁興旺、四世同堂方是有福之家。
可惜前些年亂口子一開,連皇帝都無法在金鑾寶殿安坐,倉皇帶著愛妃出逃,幾方勢力你剛唱罷我登場,把天下攪成一鍋亂粥,不少人失了父母親眷,甚至找不著屍首安葬,一到清明只能在路口燒紙錢,大風一卷灰燼亂飄,甚是淒涼。
許仲越的遭遇,這年頭是常事。
許仲越頷首,柳姨媽歎道:“和安哥兒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孩子。”在她眼裡,宋遇春活著和死了沒兩樣,比死了更加氣人。
宋時安說:“都是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挺好的。”
柳姨媽不讚同地瞥了他一眼,這孩子又說傻話。雙兒和漢子孤身一人怎能一樣?現在不年不節的,安哥兒尚能逍遙自在,到了冬天北風呼嘯,人家放鞭炮闔家團圓,熱熱鬧鬧,就安哥兒一人孤孤單單,想到這兒她便心口疼。
宋時安哪兒想到那麽遠,他好奇問:“許大哥,那你怎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你現在的名字是誰取的?”
許仲越從領口摸索一陣,取出一方紅繩掛著的玉印,柳氏並不識字,也不便湊到年輕男子的頸前看。
她還等著許仲越將繩解下來,便見宋時安沒半點避諱的湊了過去。
他湊得近,非但能聞到許仲越衣裳上清新的皂角味,連長睫毛都快擦過許仲越的手指。
宋時安並不懂玉,只能看出玉色如凝乳,細潤有光,上頭篆刻了許仲越的名字,小篆繁文,他肯定寫不出來,但閱讀並無障礙。
他便笑著說:“看來,許大哥沒喊錯,你就是許家的。”
許仲越說:“不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後,管咱們越州城的官吏們各自歸位,我便去官府登記了戶籍。”
柳姨媽聽了更是放下心來。要說太平盛世,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個人登記戶籍,沒個來歷憑證,官府肯定是不會辦的,只是這幾年亂民流落他鄉的多,為了恢復民生,官府多讓他們就地重辦戶籍,好領取良籍憑證,算當地人口繳納稅賦。
許仲越有了戶籍,安哥兒才好進他家的籍冊,徹底和宋遇春斷得乾乾淨淨。
她便試探著問:“既這麽著,你的婚事自己就能做主了。”
許仲越沉穩地點了點頭。他一個孤身漢子,在清江鎮也沒根基,剛被漁民救上來時,借人家裡睡個覺,白天便在鄉下四處轉轉,幫著打短工,殺豬宰牛掙個辛苦錢。
很快攢上一些錢,他便給自己配置了短刀、長刀和弓箭,進山裡捕獵。
雖想不起過往來歷,但提上弓箭長刀的一刻,手感莫名的熟悉。等真進了山林,他自然而然的知道如何順溪水進深山,密林中又該如何隱匿埋伏,如何設置精巧陷阱,等獵物出現,他往往是箭不虛發,人不空回。
戰事頻繁,人死的多,那獸就活的好。花鹿、黃羊、狐狸、花豹、野豬、山雞、野兔兒……滿山都是寶貝,都個頭肥大,肉質鮮美,鎮上越州城的酒樓都願意收。整狐狸皮價錢更是昂貴,披上一領狐裘是富戶老爺們身份的象征,故而不難出手。
許仲越當獵戶的時候,一人獨來獨往,獵到東西去酒樓賣,住在城郊廢廟裡。等他去年置辦下家業,以屠戶為生,上門提親的便越來越多,有一程子冰人簡直踏破他家門檻,鬧得他不勝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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