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都是前幾年剛從番邦傳進來的,因這東西根淺,不傷土,可以在田裡間或著種下去,不需多費心思栽培,一年能收兩三季的土豆,大江南北便迅速的傳開了。
只是吃法還很簡陋,吃不起白米飯的人家,把土豆蒸熟了當飯,或者燉肉的時候放幾個進去,讓燉肉鍋子顯得內容豐富些。
宋時安前陣子在端午集市上看見有人擔著大筐子的土豆賣,價錢不貴,這東西又能放很久,便買了一筐,琢磨做酸辣土豆粉吃,小小一碗,又辣又酸又開胃,最適合夏天吃。
至於做法也很簡便。市面上已經有成品的面條賣,宋時安曾經依葫蘆畫瓢,找孫叔定做過類似製作面條的工具,方便用來製作熱乾面。
那是個圓形的木筒子,鑿滿了小小的圓孔,把一整團和好了鹼水的麵團放進去,再用一根木棒子施加壓力,無數面條便從小圓孔壓製出來。
這回做土豆粉,他找孫叔又定製了一個,不過是把孔開得大一些,土豆團比麵團還軟,壓起來更輕松。
章南銘點了點頭,挑起一筷子嘗。
辣子和香醋配搭得恰到好處,既開胃,又生津,辣香還帶著一點回甘。
土豆粉又彈爽又滑溜,他一口咬下去,剩下的粉條筷子竟沒夾住,噗通掉回碗裡。
林之航差點被逗樂,趕緊把頭扭開。
章南銘卻不在意,口腹之欲聖人難免,他本人怕熱,一到夏天便苦夏不能進食,整個人都要瘦一圈。
弘文書院的院長粗通醫藥,曾憂心忡忡的說:“章兄是少食多,要好生調養才是。”
濺起來的湯汁險些撒到衣襟上,章南銘不去管它,筷子和遊龍似的白胖土豆粉奮力爭鬥,總算又卷起一筷子,這回不咬斷了,滿滿的全塞進嘴裡。
辛辣味直衝鼻腔,他低頭捂臉打了倆噴嚏,全身筋脈都像是被辣通了似的,爽快!
這大腸更是好吃,章南銘吃的津津有味,讓林之航滿臉好奇,很想夾起一筷子試試,但又怕為一口吃的得罪要緊人物。
章南銘一口大腸一口土豆粉吃得不亦樂乎,林之航問過他,知道他沒空余吃鱔絲面和泥鰍蓋飯,自個兒便也動筷子。
這一下不得了,林之航把打的腹稿忘得乾乾淨淨,和章南銘兩人一句話都不交談,埋頭苦吃的樣子,像極了兩個臨時組成的飯搭子。
吃飽飯後,章南銘那清臒而冷淡的面容都溫軟下來,他回味片刻後,主動問:“老板,除了這些菜之外,你還擅長別的麽?”
宋時安還沒來得及回答,章南銘卻又自悔失言一般擺擺手,說:“確實好吃,龍回頭,實至名歸。”
說完,又對林之航說:“你若真心想做學問,便來弘文書院讀書,其他的不必多提。”
林之航傻眼的看著章南銘離去的背影出神,沒過一會兒,那章南銘突又轉頭回來,林之航頓時眼睛一亮。
“今日蒙你招待,我有一物相贈。”
林之航傻乎乎的攤開雙手,接過章南銘所贈之物,宋時安好奇地湊過去,是一張紙條,上頭有清雋的字跡。
他將上頭的字一一讀出來。
“百姓足,君孰與不足?這是練習科考的文題嗎?您的意思是,請這位年輕客人好好讀書?”
章南銘就是這個意思。他向來以才華自詡,不肯如朝堂上的其他官員一般結黨營私,哪怕是親兄弟,對方善逢迎吹捧,於仕途扶搖直上,他也覺得市儈得熏人。
至於林之航求他的事,章南銘更加不會插手。在他看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林之航既家境富裕,又是良民身,就該好好讀書,若能考個名次光宗耀祖,豈不比蠅營狗苟幾百金更讓家裡人高興?
只是他沒想到,一個開飯館的年輕老板就能識文斷字,還猜出了用意,他看向宋時安的目光多了幾分讚許。
“你竟識字?”
宋時安笑著點頭,這是自然,他好歹也是九年義務教育高考千軍萬馬殺出來的,如今用的繁體字比簡體字複雜些,寫估計難,讀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章南銘認真端詳宋時安,微微歎氣:“有好學之心,可惜了。”宋時安猜,他是可惜自己是雙兒之身,不能考功名揚名立萬。
“你若有向學之心,閑暇時,也可上書院找我。只要肯讀書總有機會,不必自棄。”
章南銘的好意宋時安自然領會,他連連道謝,打定主意絕不讀書了。
好不容易擺脫考場噩夢,他才不會繼續讀咧!
林之航苦著臉目送章南銘離開,飛快動起腦筋來。這麽些時日,他唯一和章南銘先生能說上話,便是在此處吃飯。可見章南銘老師雖清高孤傲,確實是個吃貨。
“宋老板,我有一事相求。”
一
這天晚上,宋時安回了水磨坊巷子的家,許仲越還沒回來。
男人鮮少回來的比他要遲,宋時安雖然知道許仲越強壯厲害,鎮子裡沒人能比他更加厲害,但還是有些擔心。
他洗乾淨手,因天氣熱,隻熬了綠豆百合稀飯,又炒了個絲瓜肉片吃。
棗子巷家裡架好的架子上,各種瓜果熟了一波,前一日柳姨媽提了滿滿一籃子過來。這絲瓜是自家栽種的,也沒用過後世的農藥,炒出來天然一股清香,聞著就清爽。
許仲越還沒回來,他一個人不想吃,只是把飯菜端上桌,就看見紗罩子底下扣著一隻碗,碗裡是熱過了的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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