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知道方秋白變了。
當初方秋白申請調職第六軍團的時候,許淵這群好友是極力阻攔的。
方秋白是個孤兒,又是個Beta,上學的時候老師會因為他一個Beta努力追上Alpha而讚美他、鼓勵他,同學也會因此崇拜他,但軍隊裡可不興這套鼓勵教育,行不行只看考核排名。
而方秋白這個Beta先天就處在劣勢,他可以通過努力提升體能,但他的五感不如Alpha敏銳,在戰場上,他的反應就是比Alpha慢。
淮左這個Omega的反應也慢,但淮左是技術兵,並且技術過硬,還沒畢業就已經成了各大軍團的招攬目標。
可方秋白不行,除了駕駛機甲,方秋白什麽都不會。
調職之前,方秋白是許淵小隊裡的,但他的成績在小隊裡是吊車尾,上級領導想把許淵的小隊培養成王牌,一直給許淵施壓,要求許淵把方秋白換掉,但許淵仗義,說什麽都不答應。
許淵加入星際軍的第一年就三番兩次頂撞上級,被關禁閉,都是因為這件事。
故而方秋白提出調職的時候,許淵他們都是不讚成的。
那個時候他們結束了實習期,許淵的小隊被分配到了當時實力就已經排在中上位的蒼穹號上,只要方秋白跟著登上蒼穹號,隨便調個文職混日子,蹭到的軍功就能讓他平步青雲。然而方秋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自信,非要調去第六軍團的地面總指揮部。
總指揮部,聽起來好像比在艦上衝鋒陷陣的更高一等,實際上就是管後勤的,因為危險系數低而且油水很多,所以聚集了很多投機倒把、汲汲營營的人,在裡邊拉幫結派、拜高踩低、傾軋弱小,一派亂象。
不出所料,方秋白剛一加入就被霸凌,最開始的兩年過得極其煎熬。
後來方秋白突然被提拔成了軍團長的副官,日子也好過了起來,其他朋友隻當他終於熬出了頭,為他開心不已,但淮左和許淵卻知道真相。
方秋白主動找上了第六軍團的軍團長,當了半年金絲雀,才換來了一個副官的職位和第六軍團軍團長的庇護。
如果方秋白是被強迫的,許淵和淮左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是方秋白主動的,許淵和淮左就只能尊重、祝福,並且默契地守口如瓶。從那個時候開始,許淵就察覺到方秋白變了,像是被第六軍團總指揮部同化了一樣。
許淵曾試圖開解方秋白,但方秋白的回避讓人束手無策。
“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錯。”蘇縉雲是真的不生氣。
他只在乎許淵的態度,只要許淵向著他、護著他,沒有因為對方是朋友就在中間和稀泥,那就沒什麽好生氣的。
至於方秋白……他不知道方秋白是怎麽喜歡上許淵的,但他敢說方秋白根本不了解許淵。
“可小白是我的朋友,今天又是跨年夜。”許淵從身後抱住蘇縉雲,把腦袋擱在蘇縉雲的肩上,沮喪極了。
蘇縉雲反手摸了摸許淵的腦袋,笑道:“你的朋友當然都是為你著想的,你突然有了男朋友,我的身份又十分微妙,他們對我有所懷疑、甚至抱有敵意都是可以理解的。”
許淵皺了皺眉:“淮左試探你了?”
“對。”蘇縉雲也不瞞著許淵。
許淵更喪了:“你別生氣,他們只是不了解你。”
“我知道,”蘇縉雲溫柔地安慰許淵,“你也別生氣,他們只是關心你。”
“可是跨年夜應該開開心心地過,不然你的壞心情延續到了下一年,那多不吉利……我不該安排你在今天跟他們見面。”許淵後悔死了。
蘇縉雲心覺好笑:“你還講究這些?”
許淵道:“以前無所謂,現在則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玄學真的能保佑你呢?”
“可是現在你的心情比較糟糕,”蘇縉雲側頭,在許淵的嘴角親了一口,“開心一點了嗎?”
“再來一點兒。”許淵把蘇縉雲按在牆上,得寸進尺。
同臥室裡逐漸灼熱的氣氛不同,客廳裡尷尬得讓人腳趾扣地。
即使林雅南、淮左和韓明傑三個人是方秋白的朋友,他們也覺得是方秋白的錯。
跨年夜,許淵高高興興攢了局,作為成年人,不管心裡在想什麽,他們只需要聊一些輕松愉快的事情,開開心心地跨年就完事了。
可方秋白就是想不開,非要在這個時候找不痛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蘇縉雲,最後那番話更是陰陽怪氣,長了耳朵的都能聽出其中的貶低和諷刺。
有人當著自己的面兒貶低自己的男朋友,這事兒擱誰誰不生氣?就許淵那暴脾氣,沒動手就已經是對這段友情最大的尊重了。
“對不起,我搞砸了,”方秋白委委屈屈地道歉,聲音哽咽,竟還有點兒泫然欲泣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只是想給三殿下一點兒建議,他是個私生子,在皇室地位尷尬,可我看他好像沒有這個自覺,就想提醒他行事低調一點,免得以後被人欺負,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雅南想問他“私生子的自覺”是怎樣的自覺,但一看到方秋白矯揉造作的嘴臉,林雅南頓時就沒有說話的欲望了。
他們曾經最憎惡歧視,憎惡性別歧視,憎惡職業歧視,也憎惡身份歧視,他們曾經最渴望別人對他們的評價是基於他們本身的性格和能力。
可是現在,方秋白僅憑“私生子”、“在校生”這些浮於表面的身份就對三殿下做出了評價,甚至沒有參考淮左跟三殿下的對話,他這樣跟曾經那些因為他們是“貧困生”、是“孤兒”、是“Beta”、是“Omega”就歧視他們、欺負他們的人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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