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垂帶踏跺而上,穆沐聞到了幽幽的香燭味。
只見六根粗壯的烏漆大柱深處,正楣中設神龕,掛著殷家第一任家祖的畫像。神龕下擺一張黑色條案,正中是四五排青紙靈牌,兩側是十幾根閃爍彤光的蠟燭。牌位前擺著祭器、祭品,香爐裡插著線香,那嫋嫋的輕煙向上,沒入那塊“功垂福澤”的匾額。
案前有一張八仙桌,兩旁是太師椅。
在那些恍惚的記憶與夢中,穆沐知道自己曾在此拜過高堂。不可避免的,他想起了前日的那個噩夢……
穆沐克制著自己上前看牌位的欲望,轉頭對林慶悟說:“我們去後面找太叔公吧。”
林慶悟本以為他會想上前祭拜,但見他走得乾脆,便也只是點頭跟上。
穿過屋廊,順著廂房前的如意踏踩而下,來到天井。
天井也由青石板鋪就,兩旁設花架、置盆景。穆沐看到了常綠的盆景松,角落裡擺著盆栽的桂花。
中堂的明問是個普通的會客廳,擺著新置的八仙桌與太師椅。掛著幾幅松竹梅,貼著族新的春聯。
此時天光徹底暗了下來,穆沐四周張望了一番,目光觸及東廂房,心中湧起一股針刺般的疼。
雖然一年半前來到這裡的時候是渾渾噩噩的,但他知道許多噩夢緣起這個廂房。
“太叔……”
穆沐領著林慶悟來到東廂房前,叩了叩門。
“這裡真的有人住嗎?”林慶悟從踏進這問祖祠以來就感受不到生氣。
穆沐把門推開,吱呀聲中,一股淡淡的降真香味伴隨著潮味的濕冷空氣撲面而來。
這屋裡擺設一如前年夏天,朱漆的衣櫃與拔步床還在,但那白色的細蚊帳已經不在了。
穆沐沒有踏進門去,只是側耳聽,聽見了屋內傳來輕微的鍾表聲。
“太極公,”穆沐規規矩矩地垂首站好,“我來了。”
林慶悟直覺感到一股陰氣彌散開來,然後他看見屋內亮起了一盞老式的台燈。
昏黃的燈光下,桌邊坐著一個穿著長衫的年輕人。
“進來吧。”那人咳嗷了兩聲,說道。
林慶悟視線一轉,立刻拉住了正打算進門的穆沐。
因為他看到這個年輕人……沒有影子。
“沒事,這是太叔公。”穆沐拍了拍林慶悟的手。
林慶悟與殷家兄弟因為靈協而成為好友,但從師承來講,可謂是正統與鄉野門派的天壤之別。林慶悟對殷家的了解多是靈協前輩口述,還有殷氏兄弟的隻言片語。
此刻,林慶悟站在殷家祠堂的東廂房前,一時想不明白這個“太叔公”有什麽特殊之處。
“你就是林小友吧,”殷瑾年並不介意他的猶豫與提防,“我常聽唯清和唯澈提起你。”
林慶悟聽到“唯澈”二宇心中一震,忙躬身道了聲好:“見過前輩,不知前輩名諱。”
“你知道我,”殷瑾年道,“百年前殷家大亂,害得秀溪殷家幾乎不複存在的,便是我。”
穆沐聽了不禁一呆,那年夏天在鬼戲裡看的可不是這樣的故事。
林慶悟卻立刻想明白了,忙作揖道:“小子唐突。”他是隱隱約約有聽殷唯澈說過此事,但其實完全不知其中詳細原由,沒想到今天竟毫無防備地見到了當事人。
林慶悟剛才拉佳穆沐其實只是警惕之下的反射動作,他很快就想明白如果殷氏宗祠有危險,他們來到映水時就沒有回頭路了。
這一路走來,古厝門外的竹林、院內的盆栽、水井,每一處都安排得十分刻意。
進了厝內,陰氣流動明顯不對勁,林慶悟本以為是殷家禦鬼的家傳之術所致,這宅內必然布有冥渠。可是沒想到,殷家人竟狠心到將曾經的家主縛靈於此。
殷瑾年也不管這茅山弟子心裡瞎想了些什麽,隻道:“我出不了這屋子,你們進來說話吧。”
穆沐拉著林慶悟跨過門檻。進了東廂房後,他隻覺得身上一輕,似乎有什麽桎梏哢噠一聲打開了。
他還未說話,殷瑾年已經皺眉道:“你也被‘汙染’了?”
穆沐與林慶悟都駭然望向他。
“太叔公,你知道‘汙染’!”
殷瑾年依舊蹙著眉:“這個詞是唯澈教給我的,原本我們稱之為‘暗穢’,但唯澈說‘汙染’這個詞更能突出它的性質。就像肺結核,是會傳染的……”
他又咳了兩聲。
林慶悟怔怔道:“所以每一個接觸過的人都會被‘汙染’嗎?這汙染源究竟是什麽?”
穆沐也回過神來,他急忙道:“太叔公,殷唯清消失了!我們試過招魂,可我聽到了冥途的聲音,還是沒有找到殷唯清!”
殷瑾年倒不著急,搖頭道:“他暫時無性命之憂……”
不等穆沐發問,他伸出手,黑暗中蜜出的紅繩緊緊纏在他的手上,鈴銷輕響。
林慶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已經從口袋裡拈出符籙來。
“我與每一任殿家家主,都有鬼契。”
作者有話說:
還沒出正月,給大家拜個晚年!祝大家晚年吉祥~
現在還在調藥,有點不理想,高估了自己的狀況哈哈,會努力提升更新頻率在大收尾了,會拉起之前的伏筆噠!
第120章 聽雨
“鬼契?”穆沐脫口而出。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有些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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