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鎖同族以為契鬼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殷瑾年哂笑道,他看向林慶悟,“只不過是為正道不恥。”
林慶悟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也說不出什麽敷衍的回答。
殷瑾年毫不在意道:“我不過也是被一時哄騙了去,並不是真……”那麽傻。
“可是太叔公,您不是因為,”穆沐有些遲疑問道,“不是因為肺病才……”
殷瑾年笑了起來,消瘦蒼白的臉半隱在黑暗中。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子的方向,突然道:“下兩了……”
夜兩淅淅瀝瀝落在青石板鋪就的天井裡,濕涼的空氣從門窗的縫隙鑽了進來。
是南方濕漉漉又陰惻惻的冷。
殷瑾年聽著雨聲,目光落在空處,像是想起了什麽遙遠的往事。
穆沐隻覺得這淒清的夜令自己十分不適,他輕聲問:“太叔公,我要怎麽才能找到殷唯清?”
殷瑾年的目光回轉,那變得純黑的眼睛嚇得穆沐忍不住一顫。
“我不知。”他說。
穆沐心下一慟,他不肯放奔道:“一定有辦法吧,我……我曾見過我與他之間有一道紅線!”
此話一出,連林慶悟都忍不住側頭看向他。
殷瑾年又笑起來,聲音低啞道:“他本只是想暗中拴住你,沒想到卻真的讓他拴住了你的心。”
林慶悟聞言,有些不自在道:“對不起,小沐,我與唯清當時實在太過分了。”
穆沐搖搖頭:“我不是來翻舊帳的,我隻想找到他。”
殷瑾年問他:“你可想過為什麽唯清演了這麽一出戲,只為了欺騙你?根本沒有什麽祖奶奶、沒有什麽四世同堂,他甚至惡劣到用姻緣紅線綁住你……”
穆沐知道殷瑾年有事要說,只是乖乖看向他。
殷瑾年道:“映水殷家快完了,命數就要斷在他這一代,如同當年秀溪殷家一般。從唯清父親那輩開始,就一直在找出走多年的爻系一脈。”
“爻系與映水殷家早已出了五服,且一直由女子相繼。族裡想出最後的辦法,就是迎娶爻系的女孩,給殷家續命。當然,如果完全相看兩厭也無事,只要給殷家留下一個孩子就好。”
林慶悟皺眉,他顯然不知道這緣由,他一直以為殷唯清找爻系也是為了調查殷唯激的死因。
“你們這不是包辦婚姻嗎!”
殷瑾年看了他一眼,道:“沒有這個孩子,映水殷家滅族,死的可不只是他們兄弟倆。”
他的視線又飄向窗外:“你們見過殷家宗祠與祭田外面的村落嗎,映水鎮還有多少非本家的殷氏人你們知道嗎?”穆沐悚然一驚:“滅族?”
“正如秀溪殷家,其他映水殷氏的子孫都會陸陸續續因為各種意外死去,就仿佛遭到了詛咒。”
“祖咒!”電光火石之間,穆沐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傳說中殺死了太公殷瑾南,從此徘徊於世間的水鬼!
殷唯清曾說過他是殷家被詛咒的一代,那一代是瑾字輩,正是在那一代斷滅了秀溪殷家全族。
穆沐有一瞬間理解了殷唯清的作為,他或許正是見到了秀溪殷家滅族的慘烈,才願意為了那麽一點沙茫的希望來尋找自己。
“可惜啊可惜,”殷瑾年大笑起來,“映水殷家也要斷送於此了,交未,你偏偏是個男孩!”
可這又該怪誰呢?穆沐怔怔地退了一步。母親獻祭了生命,讓自己逃開殷氏爻系孤慘的命運。但正因如此,映水殷家也失去了僅能找到的拯救自己的辦法。
就像命運開的玩笑,殷唯清在失去了弟弟後找到的希望,變成了絕望。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林慶悟問道,“命數一說,也許是算錯了呢?”
殷瑾年不反駁他,隻說:“可是現在,唯澈已經死了,而唯清……也不知下落。”
一陣室息的沉默過後,穆沐問道:“太叔公,我能用這紅線找到他嗎?”
淅瀝瀝的雨聲漸大了,雨水從天井四周低垂的屋簷落下,滴濺在青石板上。
穆沐想起殷唯清說過,兩聲能遮擋亡靈的腳步。可是這座古厝在雨裡聽起來是那麽空蕩,或者說連著厝外那長路與山林,都在春寒的雨裡沉寂著。
殷瑾年沒有回答穆沐的問題,只是道:“你自己問他吧。”
“什麽?”穆沐又累又倦,他強撐著自己去思考殷瑾年的話。
“那是這間宅子的秘密,”一殷瑾年似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微微勾起了嘴角,“你今日就在東廂住下吧。”
說罷,他轉身揮揮手,那蓋昏黃的燈就這麽滅了。
東廂陷入一片黑暗,西洋自鳴鍾輕輕“當”地一聲。
林慶悟摁亮手機:“逢魔時刻過去了。”
祠堂後的山上隱隱傳來夜鴞的鳴啼,間或似有什麽展翼的聲音從頭頂略過。
林慶悟抬頭傾聽:“鬼車鳥?”
穆沐毫不在意這些,他還在想太叔公的話,若有所思道:“阿悟,我今晚一個人佳在東廂房,你去西廂吧。”
“這個宅子的秘密和如何找到殷唯清有什麽關系?”林慶悟也在想殷瑾年的話,“細想起來,這座宅子很不對勁。”
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林慶悟對這南方的禦鬼世家實在不知根底,對未知產生了憂慮。
穆沐打開手機的手電簡,在房間裡找出了蠟燭與燭台:“你有打火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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