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吱呀聲,西廂的門推開,林慶悟走了出來:“小沐,你已經起了?昨晚怎麽樣?”他打著呵欠,黑眼圈更重了。
“你盯了一夜?”穆沐問他。
林慶悟揉了揉臉,只是道:“我不放心。”
穆沐心下一動:“所以你有感覺到什麽嗎?”
林慶悟皺眉道:“我這麽說吧,這個殷家的宅子本來就不正常,氣脈的流動很奇怪。我懷疑這裡被布下了冥渠,生氣與陰氣的走向完全是不合理的,羅盤自從進來就開始亂轉。
對了,我昨天塞給你的攔路符呢?”
穆沐一驚:“你什麽時候給我塞了攔路符?”
“我走的時候,塞你外套口袋裡了,”林慶悟說,“我看你心不在焉的,你沒發現?”
穆沐急忙伸手去掏,結果隻掏出了一堆灰燼…
“怎麽回事?”林慶悟急急穿過天井,跑到東廂前。
穆沐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顫抖著嘴唇:“他是不是真的來過?”
“誰?誰來過?”
穆沐握著那一把灰燼,怔了幾秒,才慢慢把昨晚的事與關於“鬼戲”的猜測告訴林慶悟。
林慶悟盯著符籙的交燼,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殷家的冥渠有些古怪……,可昨晚來的,也不能確定是……”他頓了一頓,喃喃道:“……當年唯澈呢?”
穆沐的理智還在:“是不是得要魂魄健全才行?”
“或許吧,”林慶悟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臉,“但昨晚的老殷給指的方向沒有什麽大問題,我們本就沒有什麽線索,‘汙染’害了殷家兄弟,從殷家查起也好。所以我們是再等一等殷家太叔公,還是回S市去找你外婆?”
穆沐伸出手,任由手裡的灰燼落到天井裡:“昨夜太叔公看起來不太想細說汙染與詛咒的事,還是想先回去問問外婆。我總覺得爻系離開殷家是有原因的。”
“行,我來買票,我們收拾收拾就走。”
兩人就著自己帶的礦泉水洗漱了一番,林慶悟盯著穆沐吃了點他們之前在車站買的餅乾和牛奶才踏上歸途。
“我可得照顧好你,不然老殷回來還不錘死我。”
穆沐終於露出一絲笑:“我會幫你說好話的。”
回到S市,穆沐也顧不上回一趟溫家,林慶悟帶他開車就往長東鎮趕。
林慶悟一路上接了好幾個耿星河的電話,他倆顯然在查映水殷家與秀溪殷家的事。
到了長東村口附近,林慶悟停車。
“我不與你一起進到村子裡去了,有我在,我覺得你外婆不會說太多。”林慶悟一直在想,昨晚是不是因為有自己這個外人在,有許多家族秘辛太叔叔公都不願意說。
穆沐也明白他的所想,乖乖點了點頭。
林慶悟道:“我把車停在村外等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穆沐想起一個月前,殷唯清也,總是在這裡等他。關於那個人的記憶,滲透在他生活的每一處。
穆沐慢慢走在熟悉的村道上,走著走著,他又忍不住跑了起來。想找到的殷唯清的鼓噪在他心中越來越大聲,讓他既渴望又膽怯。
他希望在外婆這裡找到更多答案,又害怕被答案傷害。
一路跑回家,外公正閉著眼睛坐在門廊下聽戲。
外公耳背,那收音機開得很大聲:“聽這不如日春暮天,難道我再,難道我再到這亭園,則掙的個長眠和短……”
“外公!”穆沐喊他,“外婆在哪兒呢?”
老頭兒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以為自己還在夢裡,隻指了指菜畦。
穆沐為他攏了找披在腿上的毯子,往後院去了。
外婆拿著水瓢正在澆水,拾起頭猛地就看見了自家孩子:“怎麽了,怎麽沒時沒候的來了?”
穆沐聽到這並不客套的一句話,心裡卻驀然地一酸。他像回到了族群地盤的小獸,慢慢地放下了疲於奔命的緊繃情緒。
穆沐接過桶與水瓢,開始幫外婆澆水。其實農家早已不用這樣給菜園澆水,或者說外婆其實早已不必種菜養家。他知道外婆只是在勞作裡修心。
“怎麽了?”外婆見他如此,眉頭皺得更緊了。
穆沐不知該怎麽開口,他少年時面對外婆與殷家,曾經有過千回百轉的心事。可是萬萬沒想到,命運最後竟是這樣的走向。
外婆從他手裡接過空了的桶與水瓢,拉他回了廚房。
洗過手,外婆從櫥櫃裡拿出茶葉,又從爐上拎起水壺。
伴隨著水聲,空氣裡彌散開白龍珠的香氣。在這個兩後的早晨,綠茶與萊莉熟悉的氤氳香味,讓穆沐徹底放松了下來。
在接過茶杯的那一瞬,他終於說了出來:“外婆,殷唯清消失了。”
“消失?”
穆沐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他努力回憶所有細節,包括太叔公說過的話以及自己的想法。
末了,他喝了一口尚留余溫的茶:“外婆,殷家的詛咒究竟是什麽,爻系一脈當年為何離開?”
外婆就坐在他身邊,但全程只看著霧氣繚繞的遠山。她的眼尾在微微抽動,似乎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與表情。
“外婆?”
外婆沒有看他,只是問:“你信命嗎?”
穆沐想了想,搖頭道:“我不知道。”
外婆垂下目光:“我本想自己這一輩子,或許再沒有什麽事能讓我驚訝了……我只是想不到,殷家的命數會斷在這裡,就斷在了爻系一脈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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