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
議政殿上跪了一片的人,就連幾乎很少在朝堂上開口的蘇太尉都上前拱手稟奏:
“陛下,先帝在位期間南征北戰,更是曾親征北境,對軍中將士多有寬待,如今焰親王只是擔心禦敵期間糧草不濟,並非有他意,戶部近年確實越發不合規矩,陛下不如趁此機會肅清戶部,另派朝臣總理後續。”
“臣以為蘇太師所言甚是。”
“臣複議。”
“臣複議。”
蘇家本就是世家,蘇太尉是三朝元老,算起來更是先皇的嶽父,由他提起先皇功績別人半句也無法置喙。
那跪了一片的朝臣就是將李啟和整個戶部架在了火堆上,最後是蘇太尉直接舉薦出身寒門頗有資歷卻哪邊都不沾的老臣程雲初接管戶部,而原來的戶部尚書也自請致仕,這一場才算是能收場。
寧咎坐在車中等著閻雲舟出來,但是卻聽到了一排甲胄的聲音,那甲胄摩擦的走路聲越來越近,直到到了他的車架邊上:
“陛下有旨,北牧來犯,恐細作混跡京城,著令嚴查宮防,宮城外朝臣的車架一律退到護城河後朱雀街,不得有誤。”
宣旨的人正是禁衛軍統領薛通,他看了一眼閻王府車架外面候著的閆賀文挑眉道:
“諸位,動動吧。”
閆賀文的臉色極差,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青華門,乃是第二道宮門,百官上朝,府中的馬車便在青華門外等候,偏偏今日讓朝臣的車架退到護城河外,從這裡到護城河外的朱雀街需要走上半刻鍾,而閻雲舟的腿才剛剛做完手術。
閆賀文隻得上前企圖和薛通講情,但是薛通卻面帶嘲諷:
“你們焰王府真是要上天了不成,一個小小的管家都能抗旨?”
寧咎坐在車架裡也聽明白了,皇帝這突如其來的旨意恐怕衝的就是閻雲舟,他掀開了轎簾,卻發現不知何時外面已經下起了漫天大雪。
這個天氣閻雲舟隻可能更難捱,方才來的時候閻雲舟還曾給他介紹了朱雀街,離這裡也要走上十幾分鍾,就現在的天氣,他怕是一個人走不回去。
他索性直接下了車架,手拉了一下還要和薛通說話的閆賀文,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薛通,單看這人得志的模樣就知道他必然是皇帝那一派的人了,現在就是和他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決計不可能通融。
“閆管家留下一把傘,你帶人退出去,我在這裡等王爺出來。”
閆賀文的臉色鐵青,但是此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車架中備著的傘呈給了寧咎,而薛通認出了寧咎,滿臉諷刺地上前:
“焰王妃這是做什麽?聽不懂陛下的旨意嗎?”
寧咎抬眼看著他仿佛盯著一個跳梁小醜,聲音清朗開口:
“陛下有旨宮城外朝臣的車架一律退到護城河後朱雀街,不得有誤,車架已經退了出去,這位大人還有何吩咐?”
薛通玩味兒地了一聲:
“車架要退,車架中的人也要退。”
他身後重重甲胄的人上前了一步,寧咎的面上卻絲毫的懼色也沒有:
“陛下下旨是要清查北牧奸細,而我等在此處是因為王爺身體抱恙,並不有違聖意,將軍此刻不辦差,卻對我咄咄相逼,將軍是懷疑我是北牧奸細?還是將軍認為陛下會不體諒焰親王病重之體?”
薛通的臉色一僵,寧咎卻再次淡淡開口:
“將軍若是拿不定主意,裡面不是正在開朝會嗎?不如我們一並進去,看看將軍所說的意思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寧咎看著薛通的臉色心底有些嘲諷,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這人腦子但凡沒有毛病就不敢鬧到百官的前面,否則,那位陛下開刀的第一人就是自己眼前這個狗腿子。
朝臣的車架都退出了青華門,青華門外方才還看不到盡頭的車架頃刻間便走了個乾淨,寧咎一身雪青色束腰長袍立在了青華門外,身姿筆挺,俊華如松,他微微抬眸,從青華門中望去,如雲的白玉階上的宮殿巍峨,琉璃瓦,重屋簷。
高聳的紅牆,白玉鋪就的地面都象征著皇權的威嚴,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旒冕,當真是氣派。
朝已散,閻雲舟幾乎快站不住,蘇北呈的目光凝在了他的身上片刻,卻也只能強自挪開,外面的大雪紛飛,白雪覆滿了地面,閻雲舟膝蓋處腫脹難耐,左腿的傷口牽連著疼,每邁出一步都像是在忍受酷刑。
議政殿朝臣三三兩兩的出來了,寧咎手中持傘,他不能進這青華門,只能看著遠處散朝的朝臣,終於那個跛態明顯的人影映在了他的眼中,那人一身朝服,病骨支離,眼前人影和畫面第一次讓他心中微微一動。
在這漫天的風雪中他似乎能想象得到方才朝堂之上的波起雲湧的畫面,閻雲舟縱使是贏也是贏的十分艱難吧?他這個位置或許換一個人半天都堅持不下來,偏偏他撐著一幅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身體到了現在。
步下台階,閻雲舟抬眼看見了那朱門之外獨立風雪的寧咎,兩人的目光在風雪中交匯。
那下了朝的朝臣恐怕對寧咎都不陌生,此刻看著那個撐傘獨自等在青華門的人時,卻恍惚間覺得這人身上的氣質有那麽一瞬間和閻雲舟很像,都是那樣的寧折不彎。
朝臣從寧咎的身邊走過,寧咎都沒有側目一下,包括那個便宜爹,閻雲舟走出青華門的時候腿上幾乎失力,寧咎一把撐住了他的手肘,抬手將他肩頭的積雪拂去,將他一直放在手臂間沒有讓雪打濕的披風給他披上,抬眼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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