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清朗夜,迢迢銀河貫穿而過,營帳中的篝火噗呲燃燒著,零星躍出火星來,周朗思忖了很久,決定還是用半月的軍餉和城中百姓換了一斤半的牛肉。
戰時不比慶功,酒是喝不得了,他提著牛肉走到劉遏黃帳外,有心以提拔為借口給殿下送些吃的,再多見他幾面說上幾句話,然而卻看見賀啟六從遠處走來,徑自入了劉遏的帳。
於是周朗只能先在僻靜處等著。
更深路重,濕了肩頭,不知道有什麽軍政大事需要商議這麽長的時間,周朗等到巡邏的士兵都換了幾次崗,還未見賀啟六走出,手中煮熟切塊的醬牛肉用油紙精心包裹,如今卻一點點涼透。
把守在門外的幾個士兵聽著裡面的動靜,像是在笑什麽。
“沒想到賀帥私底下竟然是這樣……”
“這殿下像是也半推半就。”
“哎,”其中一人推了推胳膊,“成了沒?”
“聽著聲……好像是成了。”
他們就又笑起來,不知此刻帳中是如何春風一度,唇間那般的觸感與滋味,或許此時此刻他的殿下便是如此,任人壓在身下掐著勁腰,粗暴對待。
燈影憧憧,映在帳間看不清晰。周朗只能握緊拳頭,轉身回去了。
油燈點著,昏暗冒光。他盤膝在榻邊攤開那被細心扎起的油紙,默默將醬肉塞入嘴中,平靜地咀嚼著,醬肉涼透,他心也像是被人抓攏般,細密泛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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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半夜的時候,賀啟六才鐵青著臉走出帳子來。
“本將軍的妹妹,他一個廢太子竟還看不上眼,”賀啟六邊大步往外走去,身邊的親兵趕忙勸著消氣,“怎麽,他難道真是想入都城之後自己為帝,再把本將軍一腳踹開?”
“將軍息怒,他哪有那膽子。”
“給臉不要臉。”賀啟六眼神晦暗,“早晚收拾了他。”
賀啟六算盤打得好,倘若劉遏能和自家妹妹生下子嗣,到時他自可以殺了劉遏,扶持自己嫡親的侄子登基,這樣佔了鄭朝皇室正統的血脈,他也能名正言順地挾天子令諸侯。
等再過幾年安穩下來,順理成章地再坐上皇位。
卻沒想到他一番好言相勸,劉遏竟是與他打著太極,油鹽不進。
可憐那周朗聽了外頭看守人的話,還誤會是賀啟六與劉遏有些什麽,其實不過是在商議婚事。
“將軍,軟的不行,或可來硬的啊。”親兵快步跟著。
“怎麽說?”賀啟六淡淡瞥去。
“這軍中將士有時一年到頭都摸不著女人,少不了要和男子貼燒餅的,有時清醒著不行,就會用些藥,”親兵小聲道,“拿些用於此事的催情香,屆時那劉遏昏了頭倒也不難。”
“催情香?”
“是呀。”
賀啟六目光遞了過去。
親兵就心領神會,默默退下了。
第75章 夢中人是身後人
之後幾日,眾人就見著那位周將軍整日冷著臉在軍中行走,有時對待下屬也不似從前那般溫和,於是就傳出些消息來,說周朗才上任就得開始擺起將軍譜子,拿著雞毛當令箭,好不威風。
這話也暗搓搓傳到了劉遏的耳朵裡。
“他不是那樣的人。”劉遏提筆練字,只是笑笑。
屬下小心提醒道:“周朗是殿下舉薦,若是品行不端,難免您也會遭人詬病。”
“那便隨他們去吧。”
“殿下,不若還是把那悶葫蘆招來提點一二,也好叫他多會做人些。他若是能在軍中穩住腳跟,對殿下也是一大助力……”
劉遏筆尖一頓,聽這話卻是陷入深思了。如今他被賀啟六相脅,雖指望不上周朗這一個小小的忠武將軍幫他,但他也是該多留心栽培自己的人,或許也能有些成效。
“那便晚些時候,吩咐他過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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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朗聽見這話的時候正在倒水,水溢出碗口,他也沒有察覺。
“殿下真這麽說?”
“是呀。”
“好。”周朗低下頭,拿布擦掉桌上的水灘,心又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好,我知道了。”
他又急急進城,用下半月的軍餉和城中百姓換了一斤半的牛肉,煮熟切塊的醬牛肉用油紙精心包裹,攥在手中。
他忽然又自嘲自己,如此卑微的模樣。
但殿下喜歡吃白面饅頭,喜歡吃炙烤過的牛肉,當初逃難的時候他總是費盡周折為殿下尋來,為此挨過打,被人唾罵譏笑,什麽事都做過,或許如今的殿下已經不屑於吃這些了,但是……
劉遏不知道這些,在周朗心中,他的殿下也不需要知道這些,殿下就該生來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難得有見殿下的機會,他也想力所能及給殿下帶去最好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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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賀帥的人又來問您結親之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此時此刻周朗才剛練完兵,從河中沐浴回來,而營帳中劉遏聞言,看冊子的目光一凝,低頭拒了去。“你就說孤睡了。”
“可是殿下——”
劉遏輕輕低頭,吹滅了燭火。屬下也隻好無奈退下了。
而帳外,賀帥的人看見帳內一下暗了,臉色便也不太好。“賀帥說的是,這種人就仗著自己有前朝皇室血統,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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