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宿懷璟沒有。
他全然跳脫這場紛爭,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去觀察,洞悉所有陰謀詭計和人物關系之後,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某一瞬間,容棠甚至覺得宿懷璟才有上帝視角。
但這事……
本身於宿懷璟有任何利處嗎?
他的立場,奪嫡之戰越混亂才越好,哪怕宿懷璟現在看似在幫盛承鳴,但若是盛承鳴能吃虧,他反而樂見其成。
二皇子這些天都太順利了,需要一些挫折。
如果沐景序查出這件事背後的原因,盛承星和盛承鳴僥幸躲過這次算計,於宿懷璟究竟有何利處?
也許是眼眸中的疑惑過於明顯,宿懷璟勾了勾唇角,溫聲道:“棠棠想問什麽?”
容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宿懷璟挑了下眉,前方已經是人群聚集的池塘,水車正在運行,盛承星面色黑沉,但到底顧忌著柯鴻雪的面子,沒有令人阻攔。
柯少傅今天又換了一套深紫色的直裾袍,便連玉扇都換成了紫玉,太陽快要爬到頭頂,沐景序冷著一張臉站在岸邊,柯鴻雪就笑吟吟地立他身側為他殷勤扇著風,余光瞥見容棠二人,他甚至還饒有興趣地揮了揮扇。
宿懷璟說:“棠棠不是想跟他們做朋友嗎?”
容棠怔了一瞬,宿懷璟笑著:“棠棠,如果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會想辦法替你去摘,你盡管向我提要求就好。”
因為容棠想跟柯沐二人做朋友,因為容棠不喜歡盛承厲,因為沐景序是盛承厲的幕僚。
所以宿懷璟才做了這些。
非常簡單的因果關系,僅僅因為容棠的喜好厭惡,所以他寧願走一段彎路。
陽光落在身上,接近晌午的風起落,人群嘈雜,容棠突然嗅見一陣梔子花香。
他偏過頭,壓下胸膛中快速跳動的心跳,微微張開唇,調整呼吸。
這是大反派,可好像……也是他的知己、朋友、家人、妻子……
容棠再一次意識到,從風月樓帶走宿懷璟,於他、於宿懷璟來說,究竟是多麽令人慶幸的一件事。
在時間循環的洪流裡,一小段活水分了道,浩浩蕩蕩奔向全然未知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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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鴻雪瞧見容棠二人,笑問:“世子爺,這一上午玩的可還盡興?”
容棠瞥了一眼池子,不算太深,但池塘全部抽乾也需一段時間,今天都不一定能抽完全,周圍聚著的大部分都是一群看新鮮的學子,怕是再過一會就會陸陸續續地散去,就算沐景序真的從池子裡挖出來什麽東西,大概也不會有太多人知曉。
盛承厲依舊沒出現,他養病的戲做的特別足,哪怕都這樣了,他也能沉得住氣。
容棠轉過頭,回柯鴻雪的問題:“挺好。”
柯鴻雪勾唇:“去了哪兒?可去了獸園,那裡養著一群梅花鹿,據說還有兩頭老虎,很是好看,我原想去逛逛,可學兄不願意,我隻好陪他先辦公事了。”
容棠白了他一眼,心道我看你這“隻好”一點也沒不樂意,甚至怎麽聽怎麽像是在炫耀呢。
話出口卻問:“沐大人怎麽想起來抽池子?”
沐景序對誰都冷冰冰的,仿似完全不會笑一般,這時心頭壓著事,身周氣壓更低,但容棠問他問題,他竟也能記著盡量溫和,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他說:“早上我去看了月容的屍體,她的死狀有些怪異。”
柯鴻雪將幾人領到就近的一處亭子裡,沐景序道:“她像是中了毒。”
柯少傅眉梢微壓,眼底劃過一道諷刺的笑意,瞧了一眼宿懷璟,後者神色未變,而是又坐在一邊替容棠剝起了亭內準備的水果。
柯鴻雪覺得沒勁,輕嘖了嘖,放下扇子,乾脆替沐景序剝瓜子。
這兩人聲音一道接著一道,輕微到像是背景音,說話的人沒管他們,沐景序眉梢微蹙,道:“園子裡配了大夫,但查不出究竟是中了什麽毒,隻說死因確實是溺斃,毒素並不致死,應該有其他用處。”
容棠問:“沐大人是怎麽想的?”
沐景序沉默幾瞬,道:“五殿下住的琅玉軒到蘭馨齋距離不遠,若是想快些到達,可以走小路,小路正路過這座池塘。途中人煙雖少,但不至於踩空掉進池塘。”
宿懷璟給容棠遞了一瓣橘子,柯鴻雪給沐景序遞了一捧瓜子。
容棠偏過頭就著宿懷璟的手吃了,沐景序卻皺了皺眉搖頭,柯鴻雪便找了個乾淨的碟子將瓜子裝起來,繼續剝,宿懷璟瞧見這一幕,低下頭輕輕笑出聲。
容棠咽下那瓣柑橘,道:“這樣說的話,我倒是會想起一些致幻的藥物。”
柯鴻雪聞言抬眸亮晶晶地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偏過視線看宿懷璟,接著才又笑開,整個人從裡到外徹底透出一股子懶問世事的勁兒來,安心剝他的瓜子。
沐景序點頭:“我與世子爺想到一處去了。”
他說:“若是眼前產生幻覺,以為身後有猛獸在追,或者身前仍舊有路,極有可能一腳踏空摔進池塘,如果在池中不能及時恢復神智,溺亡是必然的結果。”
容棠問:“沐大人可知什麽藥物有此功效?”
“很多。”沐景序道,“下官並不精通藥理,但也知道這類致幻藥物數不勝數,在優秀的醫者手裡,甚至能隨著心意憑空造出一個夢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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