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聞言,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不自覺捏了一下宿懷璟的手,自己都說不清是潛意識作祟還是在給他誇獎。
宿懷璟便笑了一聲,道:“怡妃、如嬪、蕙貴妃……誰都有可能,好巧不巧,這裡面一位是二皇子的生母,一位是三皇子的生母。”
“五殿下好聰慧果決的心思,棠棠覺得呢?”宿懷璟垂眸,望了他一眼,眸中蘊著笑意,眼底卻藏著寒鋒,“死一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嬤嬤,換來一紙彈劾,留下一個猜疑,再將這場淞園的風波,輕飄飄帶到后宮。他只是往水面扔了一顆石子,漣漪就已經輻射到岸邊了。”
若不是天然有反感,若不是情緒隨著容棠波動,宿懷璟這一天下來甚至忍不住想,他或許會欣賞盛承厲。
會隱忍、懂蟄伏、夠聰明,也夠狠心。
奪嫡是一場九死一生的不歸路,一旦踏上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他孑然一身,既無黨羽也無外戚,他所能賭的,只是仁壽帝一顆愧疚之心、憐愛之心。
可惜未免……太急切了一點。
宿懷璟牽著容棠往湖心島走,途中路過一座庭院,裡面宴席進行到一半,有賓客進去說了件事,緊接著便是魚貫而出的眾人,大多是臨淵學府的學子,一個個面上難掩新奇激動,統一朝一個方向走去。
容棠定睛一看,望見人群中的盧嘉熙。
宿懷璟衝容棠笑了一下,道:“棠棠,看來柯少傅那句話說的不對。”
他伸手招來盧嘉熙,問:“要去哪裡?怎麽如此匆忙?”
盧嘉熙看見他眼神一亮,轉眼望見容棠,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去池塘,說是正在抽水!”
“哦?所為何事?”宿懷璟問。
盧嘉熙:“是沐大人!沐大人要查案,他說月嬤嬤的死恐怕另有隱情!”
宿懷璟微笑,放人離開,扭頭看向容棠,聲音又輕又愉快:“柯少傅總說沐少卿只在乎他那小徒弟,可在我看來,他那徒弟在沐大人心裡,可能比不上柯鴻雪一根手指頭。”
他歪歪腦袋,乖乖地問:“棠棠,看戲去嗎?”
他特意為自家小菩薩安排的戲碼,不親眼看看未免太過可惜。
第39章
沐景序,二十七歲,慶正七年的狀元郎,大理寺少卿,生就一副好容顏,慣穿一襲白衣,風骨清瘦,時常與探花郎柯鴻雪出雙入對,是虞京城裡的新貴青年才俊。
容棠往池塘走的路上,默默思索了很久宿懷璟方才那些話。
月容溺水而亡,事有蹊蹺,不僅他們倆能看出來,以沐景序的敏捷,不至於認為此事純屬巧合。
他是這件事裡一個不可控的變量。
大理寺少卿本就與案件作伴,沐景序的職責就是查清冤假錯案秉公執法。
他的眼皮子底下死了一個人,還是他徒弟的嬤嬤,讓他全然無動於衷其實是很不合常理的一件事。
除非在沐景序的判斷中,此事最後的得利者會有盛承厲。
只有這樣,沐少卿才可能當做沒發生任何事,聽任盛承星的安排,不問事故,而是閉上嘴巴享受這場折花會。
但是,與沐景序兩輩子的相交來看,容棠清楚他是一個很有原則和底線的人。
如果月容死亡一事純屬巧合,沐少卿或許會在分析利弊得失之後堅定不移地為盛承厲謀劃出最有利於他的計策。
但如果這事並非巧合呢?
如果非但不是巧合,還是盛承厲親手策劃呢?
沐景序又該如何?
宿懷璟可能隨口告訴了柯鴻雪一件宮中秘辛,以柯少傅的才智,任何事情有了一個線頭,他就能追本溯源找到最開始的起因。
如果被他發現,他學兄那樣傾心對待、傾囊相授的小徒弟,其實並非良善之徒呢?
宿懷璟剛剛有句話說的很對。
任何事情想要找出幕後黑手,看利益既得者是誰就好。
表面上看來,月容死亡一事最後會成為張閣老彈劾夏元帥的契機,二皇子黨會因此事獲利。
但仁壽帝最開始安撫盛承星的原因就是盛承鳴這段時間受到了太多嘉賞,使得幾位皇子背後的陣營蠢蠢欲動,所以他才給了盛承星不合禮數的獎勵。
此舉確有安撫三皇子黨的意圖,但若是二皇子黨在這之後又出言彈劾,想要壓盛承星一頭,仁壽帝又會怎麽想?
他會不會覺得二皇子得寸進尺?會不會覺得張閣老覬覦儲君?會不會覺得當朝外戚發展到了可能威脅帝王的程度?
盛承鳴和盛承星都不會獲利,哪怕表面上暫時取勝,暗地裡埋下的禍根才令人害怕。
只有盛承厲,不費一兵一卒,不僅解決了本就對他不忠心的月容,還可以在這場事故中全身而退,得到最多的利益。
當局者迷,容棠兩輩子都沒看出來盛承厲真實秉性,只有到了現在,完全從男主的幕僚團中退場,他才恍然意識到他以前到底對男主有怎樣錯誤的認知。
這認知不止是他一個人的,也包括沐景序。
柯鴻雪總說沐景序最在乎他那小徒弟,容棠絲毫不懷疑盛承厲只要在沐景序面前稍微一演,裝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將自己撇清關系,柯鴻雪就會替他出謀劃策。
但如果柯鴻雪告訴他的學兄,此事有蹊蹺,建議他細查呢?
沐景序對盛承厲有錯誤的認知,柯鴻雪大抵也對自己有錯誤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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