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發起了高熱,太醫忙前忙後,囑咐道:“聖上絕不可再勞累了。”
凌樾不聽,翌日便上朝,宣布要遷皇陵,要將先帝另行供奉。群臣嚴詞阻撓,他一拍龍椅,竟怒極昏了過去,被迫修養生息。
但皇陵還是開工了,容雲瑾也終於有所舉動。沈顏再一次跟在容雲瑾身後,穿過了紫竹林,與上次不同的是,她寬大玄色大氅之下,手中捧著一方錦盒。
幽幽燭火亮起,楊尚川又抱緊了容雲瑾,呼吸急促得不尋常,但這次她沒有拒絕,沈顏清晰地看到她手背已有細小的疙瘩,但她只是面不改色任由身後的人癡纏,一會才拍拍對方擾人的側臉,“正事要緊。”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風月場裡的話,往往很有道理,越是得不到,楊尚川越是唯命是從。他眼神如盯著肉骨頭的鬣狗,牢牢地凝視著容雲瑾道:“瑾娘,我真是半點也忍不下那狗皇帝了。”
“你做了什麽?”容雲瑾不嚴不淡的問。
楊尚川昂起胸膛,倒在椅子上,冷笑道:“想從老子手上奪兵,老子就要他有去無回!”
容雲瑾一點兒也不急,她還是那樣禮數周到,端莊不可犯,她說:“你動了顧忘。”
楊尚川得意的揚起下巴,五指在案上有節奏的敲擊,“西涼,我去的時候,狗皇帝還在穿開襠褲呢!”
沈顏注意到他的氣息,格外的紊亂。
容雲瑾顯然是早已猜到,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能做出什麽,她心底算得很準,“將軍……”
楊尚川打斷他,“瑾娘你莫要勸我,這一次我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莫教他以為我楊某人帶兵打仗幾十年,是塊任由揉捏的軟柿子!”
“非也。”容雲瑾看向他,眼底柔情似水,“將軍如此被辱,妾又於心何忍。”
楊尚川錯愕。
容雲瑾慢慢將盒子放上了案,“將軍打開看看。”
楊尚川摸不著頭腦,伸手一撥,陡然瞪大了眼。
“你、怎會有虎符!”
容雲瑾微微笑了。
那時先帝突得急症,重病在床,她身為太子妃為表孝心,日夜侍奉左右。
也看到凌樾帶兵圍了紫宸宮,將案上每日熏的帶著慢性毒的香塞進先帝的嘴裡,然後拔下長劍,一刀砍下先帝右手,說:“這一刀,是你欠我母妃的。”
容雲瑾好奇,但知尋常時候,凌樾不會和她多言。
故而在每年先皇后祭日,凌樾酩酊大醉之時曾詢問過:“先皇后是如何死的?”
凌樾應是誤把她看作了別人,畢竟她那樣心高氣傲的人,竟在眉心十分屈辱地點了一顆朱砂。
原來凌樾的眼神可以這般溫柔。
凌樾說從前他不學無術,整日嬉鬧,九歲那年命令宮人與他捉迷藏,他四處躲著,誤闖了母后寢宮。
看見先皇的手正從母后的脖頸上挪開,神色猙獰,而母后已是七竅流血,再無聲息。
他咬著拳頭不敢出聲,疼得整個手都是血。
他雖然小但也見過宮闈裡不少秘事,知道如果自己現在跳出來,只會是死路一條。
再出來時,便看見母后從未央宮樓頂,一身紅衣墜了下來。
凌樾又一刀砍下先帝左手,“這一刀,是你欠他的。”
隨後凌樾便走了,由手下侍衛上前,剜去先帝欠顧家軍十萬將士的血債。
她本是要走的。
但先帝看著她,不是哀求,也不是痛苦,略有深意。
她了然點頭,然後阻止了侍衛剜第十刀的手,拔劍給了先帝一個痛快。
容雲瑾想起她那日晨時,她照舊為先帝喂藥,白瓷杓盛著漆黑的藥汁,送到先帝嘴邊。
先帝抿了一口,眼珠渾濁,氣若遊絲地看著她說:“你這樣聰明的人,隻想做皇后嗎?”
然後對她指了下虎符的位置。
楊尚川問:“那狗皇帝手中的虎符?”
“那是假的。”容雲瑾正了正衣袖,起身道:“凌樾身為太子,又是顧將軍之侄,對虎符再熟悉不過,他早有所備,提前便仿好了。”
容雲瑾鄭重一拜,“將軍出征,萬事珍重。”
楊尚川感動不已,欲要握住她的手,傾訴衷腸……
而容雲瑾已經後退,轉身遠去了。
微弱的燈火滅了,隻余一息煙飄飄蕩蕩。
九歲。
九歲就看到娘親被父皇掐死嗎?還要背負十萬將士的冤魂,親手弑父……
沈顏連帶著容雲瑾都恨上了,他求而不得的人,剖心剖肺的把一切都交給了容雲瑾。她卻背叛凌樾,甚至還用這些最痛苦的往事,作為傷害凌樾的利刃。
一個他都不會放過!
沈顏的眼睛留下兩行血。
第二日,顧忘帶著四萬景陽王舊部,被困西涼的消息席卷晉國,群臣激勇,大罵顧忘西涼來的走狗,早有異心,罪該當誅!又指桑罵槐,說聖上識人不清,早派身經百戰的楊尚書去,哪還有這般多事端等等……
還是工部尚書和稀泥,說救人要緊。
順王的人啊,沈顏垂眸。
凌樾的病更重了。
眼下朝廷驍勇善戰的將領,除了楊尚川,便只有凌樾可當此大任。為了一雪前恥,救回將士,不得不下令派楊尚川帶領顧家軍前去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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