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說,超畸體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是它過度修複的反應。
一隻小水母順著破洞爬進來,傘帽吸在門上,安隅把它揪了下來。
細長的觸須立刻盤住他的手指,傘狀體深深吮住一小塊皮肉,帶來一陣熟悉的細小蟄痛。
安隅握拳,水母液從指縫間滴落,旁人看來就像他捏爆的一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水母在他攥拳前就已經爆掉了。
地面的積水倒影裡,那對金眸亮了一瞬,又迅速恢復了漠然。
凌秋的筆記幫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總是在接觸感染源後眩暈,那應該就是異能出現的前兆,被強大的畸種感染,或是首次接觸的感染源都會加重反應,擺渡車那次他就直接失去了意識。
此外,同樣咬了他,水蟲不會爆,水母卻會。區別在水蟲只是啃咬,但水母卻在主動融合人類。
褚寧朝這邊喊道:“你的手在流血!”
秦知律也看過來,安隅拉下袖子,“沒事的,不小心割到了。”
在拖著資源長的路上,他割破了掌心,讓鮮血流得到處都是,但那些因分食資源長而舔舐了他血液的畸變者都沒爆。
這證明爆掉畸種的不是什麽毒液,而是他身體裡藏著一個有自主意識的東西,會在被攝取時反撲。
安隅點開終端,生存值89.1%,來自打鬥消耗和外傷。
他有些不安地摸出比利給的藥膏,挖一指抹在掌心。
劇痛模糊了視線,他在朦朧中繼續一坨接一坨地往傷上糊。
遠遠地,秦知律又往車庫門邊多看了幾眼。
許久,安隅終於從劇烈的藥物反應中平複下來。
空前的暴雨讓濕度急劇上升,他腦子裡混漿漿的。
“請您下達指令,我們全力輔助!”
“雖然53區已經移交尖塔,但我們絕不袖手旁觀。”
“克裡斯少校為了搞清真相而投身畸變,我們更沒有理由退縮。”
安隅頭昏腦漲地看向車庫深處。
破漏的防護服讓那些軍人只能被動地躲在車庫裡,食水短缺,精神重壓,戰力早已損失。
但此刻那些懇求聲卻很赤誠。
他抱著膝蓋,靜靜地觀察著他們。
人類因智慧而高級,但卻又總做出一些違反生物趨利避害本能的決定。高級與愚蠢混雜在一起,讓這種生物變得很複雜。
不僅是眼前這些人,還有自我了斷的陳盧風中尉,主動畸變的克裡斯少校,孤身前往內城的凌秋,還有……
安隅在沉思中合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睡夢中忽覺四肢麻木,耳邊傳來粘稠的聲音,像把手插進一桶膠水裡緩緩翻攪。
那個聲音讓人很不舒服,他掙扎著蘇醒過來。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身子一僵。
漆黑的車庫裡明明滅滅地亮著光,光源來自第一晚見過的水母,小山丘似的體型壓著那些軍人。
暴雨源源不斷地把小水母吹打進來,融入大水母身體,讓大水母迅速膨脹。
面前的水母探出一根細長的觸須刺入軍人頭頂,觸須們從地上撬起他的身體,傘狀體猛地張開,將他整個身子吸納進去——
傘腔裡騰起血色煙霧,水母饜足地舒展。
透明的腔體迅速填充了血肉,分化出四肢,片刻後又切換回水母形態。
褚寧和秦知律不見了。秦知律休息的地方正被一隻最大的水母佔據著,它的傘腔裡還有一顆人腦,那顆腦讓它散發著一種別樣的智慧感。
那隻水母忽然向安隅蠕動過來。
糟糕的是,安隅的視線范圍開始收窄,像一台緩緩關閉的電視機。
世界逐漸黑掉,周遭的聲音、潮濕的腥味也一起消失了。
凌秋說過,吃毒蘑菇會致幻致盲,自然界中很多生物都攜帶類似的毒素。他的症狀應該來自水母釋放的某種神經毒素,與感染無關。
安隅維持著抵牆而坐的姿勢,做好準備迎接劇痛。
這隻水母很強大,他希望自己接受的刺激足夠強,能摸索出眩暈後究竟會發生什麽。
可他遲遲沒有等來水母的接觸。
他無從感知周遭情況,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剛塗過藥的掌心按在滿是砂礫的地面上,用力擦了兩下。
血腥氣應該會更誘惑畸種,安隅想。
這間破落的舊車庫此刻擠滿了水母,軍人已經全部被融合,只剩一個弱小的人類抵牆坐著,金眸因暫時失明而空洞地凝著空中一點,他安靜地坐在那兒,掌心一下一下地蹭著地面,鮮血滲入沙土。
大水母終於又蠕動起來。
大概因為安隅是唯一一個坐著睡覺的人,它有些不好下手似的在他周圍逡巡了半天,冷韌的身體擠壓著他,像要將他擠進牆裡。
透明的觸須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探進安隅和牆之間的縫隙,一圈一圈地將他纏繞——頸、背、腰,就連剛剛擦在地面上的掌心也被包裹,每一寸皮膚上都傳來緊實的壓力。
觸須把他向前拉了一下,攏向自己的方向。
安隅忽然有些警覺。
這東西怎麽不蜇他?
如果它放棄刺入,直接把他整個人吞掉——別說眩暈後的異能了,他用來保命的爆體還會被觸發嗎?
水母的傘狀體向兩邊抻開,在他身體搭過來時密密地包裹住,如同一個殺人擁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