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影在溫暖的光照下交錯閃爍,一場血腥皮影劇在這座城市裡安靜上演。
安隅站在漆黑的房間裡看著這一切,手垂在身側,瞳孔卻在一下一下不正常地收縮。
他輕問道:“長官,這些東西會讓您煩躁嗎?”
秦知律轉過頭,“煩躁?”
“嗯。”安隅垂眸不再看對面,“有一種……想要把它們清洗乾淨的念頭。”
每當看到大批畸種,他的意識深處就會產生一種空靈卻磅礴的呼嘯。
就像雪原上的風。
燈火忽然熄滅,城市刹那間陷入漆黑。
幾秒種後,燈再次亮起。片刻後,又熄滅。
53區像一個接觸不良的燈泡,血腥劇場隨之不斷跳閃。
秦知律思索道:“蔣梟攻擊性不弱,葡萄是優秀的輔助,他們佔不了上風,看來那東西比想象中厲害。”
“我們要去幫忙嗎?”安隅不是很想遇見蔣梟。
“等比利修複好隊內通訊再說,應該快了。”
安隅摸了一下貼在耳朵裡的薄膜耳機,它還從未響起過。
加速完成一級畸變的螳螂人從樓裡出來獵殺同伴,殘破的屍體橫陳滿街,腥臭的血液順著雨水流入下水道,將肮髒帶去每一處。
任何正常人見到這樣的畫面都會神智崩潰,而安隅只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注意找完成三級畸變的螳螂人。”秦知律吩咐道。
“我在找。”
從一級到二級,有些家夥需要吃四五個,有些只需要吃一個,但現在整條街還沒有三級出現。
路燈跳閃的頻率減慢了,黑暗的時間越來越長。
安隅看著忽閃的街道,“蔣梟會出事嗎?”
“暫時不會。葡萄雖然不擅長打架,但控場意識很好,如果打不過就會帶他撤離。”秦知律頓了頓,“但我希望蔣梟不要應激太過。他的精神穩定性一般,容易失控。”
“失控會怎樣?”
秦知律沒有回答,皺眉看著外面。
街上的螳螂人逐漸匯聚到了一起,廝殺還在進行,但它們正朝著同一個方向不斷湧來。
是資源站,這裡有東西在吸引他們。
安隅突然轉身,“我去喂一下他們,長官。”
他一把拖起資源長,磕磕絆絆地往樓下走去。
片刻,那道身影出現在漆黑的長街上。
秦知律站在樓上看,大片畸種黑壓壓地湧來,戰損的螳螂人狼狽逃竄,只有那道小小的人類身影,拖著一具畸種屍體,迎著畸潮緩慢前行。
在距離螳螂群還有幾十米遠時,安隅停下了腳步。
他在畸潮中看到了白天微弱抗議過以燈換糧的男人,還有砸了秦知律後嚇得尿褲子的家夥。
羅青小姐,很不幸,她也沒有逃過。
女性柔美的面龐下暴滿青筋,深綠的硬殼和手臂肌肉虯結在一起,她暫時隻完成了四肢畸變,但掛著鮮血和螳螂體液的光頭卻讓同類不敢靠近。她和人類時一樣,用一隻手回護著身後弱小的螳螂女兒。
小女孩四肢還沒畸變完,低著頭把雙臂藏在身後。
安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回過神時,已經脫下風衣朝羅青扔了過去。
羅青眼中的凶狠散了一刻,她遲疑著把風衣披在女兒身上,遮住她正不斷畸化的四肢。
小女孩終於抬起頭,眼淚下得無聲無息。
空氣忽然變得潮濕,安隅抬手去接——53區再次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面前的螳螂畸潮越來越擁擠,人類意志雖沒徹底消散,但獸性已無可遮掩。
安隅注視著他們。
這之中的絕大多數很快就會被同類吃掉,人類畸化成螳螂,有更殘酷無理的生存規則等著他們,但——
他忽然笑了。
抬手一拋。
“給。”
你們想要啃噬殆盡的,不堪的舊日。
資源長的屍體懸空時,整座城市陷入片刻死寂。
那些螳螂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渾濁的眼中映著同一道拋物線。
嗵!
沉重的悶響終於落地。
嘶喘聲突然響徹天際,亢奮的,憤怒的,崩潰的。
它們一湧而上,瞬間便蠶食了資源長的屍體。
安隅轉身往回走。少了那件風衣,囚服下的身影單薄得要命,讓人擔心他隨時會被身後的黑夜吞沒。
但每當熄滅的路燈重新亮起時,他都又朝著來時的方向走過了一小段,將深淵割裂在身後,獨自穿越那漆黑雨霧。
安隅回到資源站樓下,秦知律正背對著他看向長街的另一邊。
一個穿著防護服的寬闊身影從街角走過,路燈亮起時迅速躲進陰影,待燈熄滅後繼續快步前行。
“長官……”安隅遲疑道:“那該不會是……”
秦知律點頭,“軍部的幸存者。”
暴雨如注,城市徹底重歸黑暗。
“褚寧上尉,軍號283410,第二清掃小隊隊長。我隊現存6人,很高興在此時此地見到您!”
這個三十多歲的魁梧大漢已經被折磨得面色蠟黃,在街角被秦知律叫住後,他就把他們帶來了垃圾場裡的舊車庫。
6名軍人逐個接受秦知律的查驗,安隅獨自坐在門邊的地上,透過破洞看著外面的水母狂潮。
雨水的粘稠程度遠超從前,砸在地上發出噗呲噗呲的聲響——那已經不是雨,而是成千上萬的水母。傘帽下抖動著絮絮的觸須,落地後快速蠕動,給大地披上一層波瀾起伏的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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