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止歇地念叨著,像是瘋癲的自言自語,時而哀求,痛哭,轉眼又變成詛咒。安隅聽得心亂如麻,無措地站在試驗台旁,隻想幫助他平靜下來。
束縛帶會把人割得很痛,安隅比誰都清楚。
可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最終只能下意識地伸出手,像長官平時安撫他那樣,將手放在了少年秦知律的頭上。
瘋狂的人瞬間安靜。
那個聲音也隨之冷靜了下來。
——“你不是我的研究員?”
秦知律竟然感知到了手掌的不同。
安隅立即縮回手,倉皇地轉身往外走。
動畫片裡的小章魚人已經說明,時空穿梭和從前的記憶回溯不同,他在時空穿梭中做的一切事情都將真實地影響未來,他不能輕舉妄動。
“你是誰?”
少年秦知律在他背後追問,那個聲音還在難以自抑地打顫,“你是不是來處理我的人?我從沒因試驗眼盲過,你們在分析中發現了畸變前兆,是嗎?”
“沒有。”安隅終於忍不住開口,回頭看著那個臉色慘白的少年,“你很好,你不會有事的,眼盲……過幾天也會好的。”
“你在說謊。這次的眼盲很突然,研究員說過,大腦也拿不準它會是暫時還是永久,你憑什麽知道?”
安隅聞言,紛亂的心緒卻忽然平和了一些。
他轉過身,溫聲道:“因為我比研究員們知道得更多,我不是這裡的人。”
少年秦知律半天沒吭聲,卻也沒反駁。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道:“你確實不是這裡的人,你的聲音很沙啞,我熟悉大腦裡的每一位工作人員,沒人是這樣的聲音。”
安隅聞言倏然一愣。
在雲島上,長官對他說過,那個透露“轉機”的聲音是一個沙啞的男聲,吐字不清。
他曾把認識的所有人都猜了一遍,卻唯獨沒猜到那是他自己——來自未來的,感冒了的他自己。
他久久愣在原地,少年秦知律又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你到底是誰,來幹什麽?”
仿佛本能地,安隅輕聲道:“我只是意外路過,想看看你,不會傷害你。”
少年秦知律抿唇不語,那雙空茫的眼睛凝視著他所在的方向。
“你的眼盲幾天就會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懲罰自己。”安隅的聲音更加低柔,他向秦知律的身邊走回了幾步,低聲道:“我知道的很多,你可以相信我。”
“憑什麽?”少年秦知律仍然質疑。
“憑……”安隅思緒微頓,俯身在他耳邊道:“憑我知道,你殺死秦知詩時並不確定她是否畸變。”
那雙黑眸倏然凝縮。
安隅看著他僵硬的身子,繼續道:“我還知道你腦海裡一直有一個混亂的聲音,有一座冷硬詭秘的高塔,呼喚著你靠近。”
臉畔的呼吸變得急促。
“你還知道什麽?”
“我還知道——會有人……不,會有轉機出現,一定會有,你要等,要對自己好一點。”
“轉機……”少年秦知律失神了一瞬,“是人類的轉機嗎?”
“我不好說,但他會全力以赴,如果這是你的心願。”
“你保證嗎?”
“我保證。”
試驗室裡安靜了一會兒,少年秦知律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下來,似乎在思考和判斷。
“他現在在哪裡,是否安全?最近外面很多畸潮,如果他對人類命運至關重要,可以申請黑塔的庇護。”
安隅輕聲哄道:“他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會全力生存。到注定的時間,就會出現。”
“那我要怎麽認出他?”
安隅停頓了片刻,垂眸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也許他會是,第一個擁抱你的人。”
“擁抱……”少年秦知律怔了一瞬,喃喃道:“確實從來沒人抱過我,看來你的確有超自然的認知……”
安隅看著他,柔聲道:“會有的,他會主動出現在你眼前。”
“他認識我?”秦知律低聲問。
“早晚會認識。”安隅勾了勾唇,“對他溫柔一點,別欺負他哭。”
少年秦知律聞言猶豫了下,“他很愛哭?意志不堅強的人也能成為人類轉機嗎?”
“嗯……”安隅想了想,“能的。不要輕視一隻脆弱的兔子。”
“這是什麽奇怪的比方。”少年秦知律皺起眉,片刻後又問,“好吧,那除了等待,我還能為人類做什麽?”
安隅凝視著他許久,輕聲說,“順從你自己的情感和內心。”
少年秦知律卻有些低落,空茫地看向空中,“可我很難順從情感……我從未順從過。”
安隅心念一動,“那,這一生至少有一次,順從自己的情感吧。”
“哪一次?”
“你自己決定,我要走了。”安隅說著轉過身,他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腳。
祂的認知還在他的意識中逐漸蘇醒,他正源源不斷地揭開時間的真相。
一句話呼之欲出,安隅深吸一口氣,改口道:“不,就以風雪。”
“什麽?”試驗台上的少年立刻追問。
安隅說道:“就以風雪作為信號。漫天大雪時,順從一次自己的內心吧。”
“可外面每天都在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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