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穿梭十分精準。
莫梨引發的混亂降臨之前,清晨,尖塔。
守序者高層們剛剛結束歡迎典和流明的派對,190層以上一片狼藉,安隅來到典那一層,在走廊上看到了宿醉後一頭凌亂的典。
典手上抓著一頁從手劄上撕下的散頁,從他身邊經過後皺了下眉,“你不是剛才坐電梯下去吃飯了嗎?”
“嗯。”安隅頓了下,“怕你找不到被葡萄撕的那一頁,來看看你。找到了?”
“找到了。葡萄真該謝天謝地,不然我真的和他沒完。”典氣道:“不,找到了我也得認真教訓他一頓,這本書是我的主體,每一頁都承載著我的意志,怎麽能說撕就撕?”
“你先別著急去找葡萄了吧。”安隅說道:“把這一頁收好才是。”
“收哪去?”提到這個典更來氣,“撕掉了就長不回去了啊,我只能把它夾回書裡,不知道會不會丟……”
“要不然——”安隅心思念轉,“先夾在書裡,有空去一趟種子博物館,藏在那裡吧。”
“植物種子博物館?你是說葡萄拿命要挾黑塔留下的那個東西?”
安隅點頭,“別告訴葡萄,他負責保護和監管博物館,讓他不知情地守護你的散頁,你們就算扯平了。”
典肅然起敬,“安隅,傳言果然不虛——你是真的腹黑。”
安隅不想和這個時空裡的自己碰面,叮囑之後就立即離開了。而後他將時間向後撥了十幾天,果然順利地從植物種子博物館拿到被典藏好的一頁,和長官的碎鏡片放在一起。
離開博物館時他很小心,沒讓正靠在一起翻植物手冊的唐風和祝萄發現自己。
……
最後一站,安隅來到了這一年的冬至。
2149年冬至。
他終於向長官表白的那天。
尖塔外的雪原上,他看到兩個人激烈的對話,看到秦知律在狼狽地丟下一句“走吧”後轉身大步離開,而他自己在背後被氣得流下了一滴淚。
秦知律在那一瞬腳步停頓。
或許因為祂有更高維的視角。
安隅在此刻終於看穿了那個人——那個冷硬之人,內心也在劇烈地動蕩和掙扎。
他看著秦知律仿佛不受控地往回走,一直走回到他自己面前站定。
安隅垂眸,意念流轉,刹那間,一聲凜冽的風嘯從曠遠的天際響起,瞬間便來到眼前。秦知律怔了一下,錯愕地看著漫天再次紛飛的大雪。
而後那雙黑眸波動一瞬,仿佛想起了什麽,又似乎難以置信。
再也無法遮掩的情感在那雙眼睛中鋪展開。
安隅佇立於風雪,在高空中安靜地看著這個時空裡的自己語無倫次地控訴,看著那個人的無措,看著他親吻自己。
他終於明白了典所說的——在最後這獨一無二的時空裡,讓一切迎來轉折的,也許只是一塊小麵包,只是一場雪。
那是他為長官下的一場雪,早在秦知律16歲最黑暗絕望時就已立下未知的誓言。
雪原萬籟俱寂,只有呼嘯的風。
和他心底此刻的悸動。
*
時空如流沙穿梭流逝,龐然大物在刹那間完整,在寄居過的意識深處,向陌生而渺小的世界散漫地投以一瞥。
又果決離去。
安隅重新睜開眼,從刑架上俯身親吻他的人正在消失,那個熟悉的身體逐漸透明,但溫柔的注視卻仿佛一直在。
“長官。”安隅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您知道嗎。”
“其實這世界上是有永恆的。”
一切已經發生的過往。
那些荒誕與浪漫。
那些藏匿在時間洪流中的波濤與塵埃。
那些出人意料的相遇和話語。
和每一場,似乎尋常的風雪。
在這一刻,終於落定。
成為他們的永恆。
*
籠罩在荒原上的黃沙褪去時,地面上的溝壑也消失無蹤。
大地平整敦厚,仿佛從未發生過任何詭譎。
全世界的風雪在這一刻止歇,黑塔再次收到了各個地區“毫無異常”的異常報告。
正要上飛機的唐風忽然感到背後一輕,撲通一聲,被他背在身後昏睡的祝萄跌到地上,摔醒了。
祝萄一臉震驚受傷地看著他,“長官,你什麽意思?”
唐風也愣了下,因為要騰出手打開機艙門,他原本是用祝萄身上那些凌亂的葡萄藤蔓把他綁在自己身上的。
但那些葡萄藤自己縮回去了。
祝萄將信將疑地檢查自己的葡萄藤,然而他盯著手指半天,渾身上下也沒鑽出一片葉子。
“等等……”祝萄面露茫然,“長官……我好像壞掉了。”
“我感知不到葡萄那一部分了。”
唐風緊張壞了,壓根來不及感受自己有沒有異常,立即帶祝萄上飛機往主城開。
飛機拉升高度,他才在高空之上突然看到荒原上的一小點。
似乎是兩道擁抱在一起的身影。
祝萄坐在副駕駛也往下看了一眼,“那裡還有兩個人俑……荒原好危險,我們真的不等安隅了嗎?”
話音剛落,終端收到了一條消息。
安隅依舊言簡意賅。
“我晚點回去,勿念。”
“好吧,那不等他了。”祝萄歎了口氣,飛機高度迅速拉升,地上那兩個小小的人影很快就凝縮成了兩個小點,又立即不見了,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俑……看起來沒有巨大化,也可能是兩個活人?抱一會兒就打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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