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抬腳邁入了雜貨鋪。
店主是個中年人,母親死於上一波瘟疫,但由於時間載具消失,他已說不出母親具體死去了幾天。
他垂頭看自己塞滿黑泥的指甲,“我控制不住,每次以為悲傷要平複了,就又會卷土重來。我去醫院看過精神科……”他哆嗦著把指甲放到嘴裡啃,“說我沒病,正常人失去至親也這樣。”
寧眼中浮現一絲憐憫,低聲對安隅道:“看來不僅是肉眼可見的創傷,就連內心痛苦都逃不過它的洞察。”
秦知律在隊伍頻道裡介紹道:“他是最早出現精神異常的人之一,根據資料,異常者最早出現在三個月前。”
一直沉默的流明忽然開口問:“這其間都沒有任何快樂的事發生嗎?”
“我兒子出生了。”那人想了半天才說出來,“好像開心了吧,這是我盼了好多年的,我只是忘了當時的感覺。”
安隅想到那些失去記憶的軍人,“是記不清,還是完全感知不到那段記憶?”
男人眼神有些茫然,呆了好久才道:“不好說,我覺得我的人生像一根被切得亂七八糟的繩子,有的繩節憑空消失了,又有的不斷重複。”
走出雜貨鋪,炎說:“時間只是人造概念,很難想象要如何篡改。”
安隅自然地回答他,“時間有自己獨特的編譯方式。”
他說完忽然愣了一下,過一會兒才想起這句話是在孤兒院時長官說的,那時他蒙住他的眼,教他屏蔽干擾,專注感知。
走到醫院後門,耳機裡突然響起嘈雜的討論,隨即轟隆一聲爆破音,頻道陷入死寂。
炎立即問道:“怎麽,主城出事了?”
安隅摸向耳朵,“長官?您還好嗎?”
“我沒事,主城也一切正常。”耳機裡又響起秦知律的腳步聲,他的鞋底規律地撞擊著地面,讓人心安。他邊走邊解釋道:“不好意思,剛才忘記靜音了,我只是路過尖塔影音廳而已。”
眾人松了口氣,炎隨口問道:“那幫家夥又在看什麽呢?”
“上峰剛剛開放了角落之前的戰鬥錄像。”秦知律說道:“看完了孤兒院的隱藏記錄,現在在看53區貧民窟升天的片段。”
安隅身邊的氛圍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始看終端,安有些煩躁地撥了撥耳機,率先往醫院裡走去,邊走邊摸向口袋。安隅瞟見他掏出終端點開錄像中心,緩存了最上方剛剛開放權限的一個文件,又火速揣起終端,打了個哈欠。
“……”
秦知律轉去了兩人的私人頻道,用隨意的口吻交代道:“這次回來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心理準備?”
“一個蔣梟走了,但預計尖塔會出現很多個蔣梟。”
“……”
安隅回憶起凌秋的教誨,凡事往積極的一面看,“論壇上奇怪的猜測終於可以停止了吧。”
耳機裡安靜下去,他剛踏入醫院,就聽秦知律繼續用波瀾不驚的口吻讀道:“最新一條關於你的神能妄言——【神之盾護】忠心崇拜角落的人會在戰鬥中獲得神明的至高守護,身上的傷痛加速痊愈,眼前的攻擊被扭入另一個空間,人們因對祂的崇拜而無所不能。”
安隅失去了表情。
“確實好一些。”秦知律客觀地評價道:“言辭稍顯浮誇,但也不算無中生有了。”
安隅默默戳了一下屏幕上的小章魚人。
-長官,我有時候覺得您很享受看我的熱鬧。
小章魚人從電腦後探出頭,嚴肅臉。
-你沒有感知錯。
安隅:您最近受了什麽刺激嗎?
小章魚作思索狀,似乎遭遇了系統計算卡頓,過了一會兒才彈出氣泡框。
-我一直在看你的熱鬧,只是有時候不會說出來而已。
安隅:……
“別玩章魚了。”秦知律語氣忽然嚴肅,“從監控上看,醫院比日常水平爆滿得多,已經在超負荷運轉了,了解一下出什麽事。”
“哦,好的。”安隅立刻揣起終端,卻還是忍不住道:“但您能停止隨時讀取我和AI聊天的行為嗎?”
“真的在玩章魚?”剛在辦公桌後落座的秦知律挑了下眉,淡道:“沒讀,詐你的。”
安隅:“?”
醫院後門一進去是堆雜物的過道,安和他的記錄球正停在過道門口為難。
一門之隔,人聲鼎沸。
整個大廳塞滿了人,隊伍一圈兜一圈,安隅捋著看了半天才發現絕大多數人都在排“皮膚感染科”。他將視線掠過人群,沒發現他們的皮膚有什麽異常。
秦知律提醒道:“最早一批被認為精神異常的在四樓。”
安隅猶豫了一下,“可這些人……”
秦知律道:“群體爆發的皮膚病確實不對勁,但暫時看不出和任務的關聯,先放一放。節外生枝不可避免,你要學會專注核心。”
安隅轉身向樓梯間走,“好的,長官。”
炎跟在身後笑了一聲,“角落意外地溫順啊。”
秦知律從容道:“也有不聽話的時候,發作起來很瘋。”
“哦?”炎瞟了流明一眼,“我從前確實沒想過你會收監管對象,所以很難想象小朋友不聽話時,你會怎麽辦。”
秦知律道:“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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