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繞到和他同側,看著他面前的鏡子。
鏡中映出的白荊有著相同的五官,但卻是另一個樣子——和安隅在從前記憶中看到的那個少年相仿,溫和平靜,眉眼間透著憂思。
片刻後,鏡中的白荊開口道:“如果你的守護失敗,我一定會醒來。”
“好。”鏡前的白荊輕笑一聲,“放心吧,為了保護好那三個孩子,整個孤兒院都會在鏡中存在,受到鏡子的監控和警告。所有膽敢觸碰他們的人,無論是人類還是畸變者,都會死。”
鏡中的白荊點點頭,後退兩步,視線上下飄忽,似乎正在他那邊的世界裡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鏡子。
他的身前突然浮現出層層的玻璃隔板,隔板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藥劑瓶。
片刻後,鏡中的白荊拿起一瓶藥劑,看著鏡子說道:“好。一言為定。”
刹那間,安隅忽然明白了過來,即便是在一段記憶裡,他現在身處的也並非客觀世界,而是鏡中世界。
這是白荊去為阿棘拿藥的那一天,當時他透過藥劑櫃後的玻璃,照出了另一個自己,並完成了這個約定。
安隅現在就被關在這個玻璃裡,他面前的白荊其實是當時那面玻璃映出的影子。
白荊拿著那瓶幫助阿棘陷入沉睡的藥走了,而安隅面前的白荊卻沒有隨之消失。
鏡子邊緣波動得更加肆無忌憚,他輕笑一聲,伸出手,緩緩握住鏡子流動的邊緣。
那隻手掌迅速與鏡子融合,很快,他整個人都被鏡子吸納了進去。
他進去前,安隅聽到一聲輕笑。
“如果守護失敗,你還醒來幹什麽呢。”
“到那一天,孤兒院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安隅走到鏡子前,鏡子已經恢復了正常,隻映出他自己的輪廓。
但恍惚間,那種與人對視的錯覺又出現了——就像在第一層食堂的洗手間鏡前一樣。
安隅忽然明白了過來。
在當年的那一天,白荊也發生了畸變,是和鏡子的融合畸變。
鏡子將他切片成兩部分,一部分沉睡,另一部分與鏡融合成超畸體,共同完成保護三個孤兒的使命。
而保護的方式就是將整個孤兒院收容入鏡,以此監控一切。當你凝視著孤兒院中的每一面鏡子,都是在與它凝視。而孤兒院上演的每一場殺戮,背後真正的執行者,也永遠都是鏡子。
安隅正沉思,鏡子突然迅速向中間縮小,他瞳心一凝,在鏡子消失前,一步踏入那空間——
雪沙呼嘯。
安隅站在白茫茫的風雪中,面前擺著一座巨大的鏡棺。
鏡棺上映出裡面的場景——阿棘面如冰霜,躺在碎冰之中。
她不像在沉睡,更像是早已死去。孤兒院服破落,裸露在外的四肢已然乾枯青白,布滿瑰紅的膿瘡,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起來還有一絲生氣。
安隅想用終端搜一下此類體征是什麽畸變型,但拍遍全身也沒找到終端。
不僅終端,秩序短刀和從食堂裡帶出來的幾塊壓縮餅乾也不見了——被他帶進鏡子空間的,只有那三塊碎鏡片。
他隻得作罷,紅瞳輕縮,下一瞬,鏡棺的棺蓋被挪到遠處。
阿棘終於重見天日。
安隅剛上前要仔細看,阿棘四肢的膿瘡卻忽然開始鼓脹,那些膿瘡像一顆顆包裹著鮮血的種子,迅速萌發、綻放。
膿瘡炸裂的瞬間,阿棘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鏡棺開啟,守護失效,她自動死亡。
也或許當年當日,白荊將她藏起時,她本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受得住畸變,人類只知道極少數的守序者和無數失智的畸種,卻忘記了,還有那麽多在畸變過程中陷入混亂,扭曲爆裂而亡的生命。
安隅低眸看著那具高度畸化但依舊瘦小的軀體。
紅瞳不染絲毫情緒,他似乎只是靜靜地站在鏡棺前,在漫天的雪沙中放空了一會。
回過神後,他脫下秦知律的風衣,蓋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遮住那些瑰麗而詭譎的膿瘡。
安隅正打算離開這塊碎鏡片,收回手時,掌心卻忽然觸碰到一個質地堅硬冰冷的東西。
第四塊碎鏡片。
所有人都以為三塊碎片就是全部,卻不曾想還有第四塊。
這塊鏡片比其他的小一圈,同樣有黑白兩面,黑面刻著“嘈雜”,白面卻不再是“守護”,而是四字——“鏡子核心”。
按照前面的規律,在安隅離開第三塊碎鏡片的瞬間,生存上限就會從71%跌落41%。如果之後再進入第四塊,出來時,生存上限必然只剩1%。
並且,還有一次額外的爆傷。
無論第四塊的爆傷有多低,1%的上限都意味著,進去之人,不可能活著出來。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白荊(3/4)交易
我與鏡子做了個交易。
鏡子將融合我的一部分意志,幫我永久守護重要之人。
為此,我將陷入沉睡。
當守護失敗之時,我會醒來,那也是鏡子離開的時刻。
我答應了這個交易。
在沉睡前,我仿佛與鏡子之間產生了一絲意念感應。
畢竟它就像另一個瘋狂的我。
這個感應告訴我,如果真有我將蘇醒的那一天,也許鏡子會搶先一步,毀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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