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終端上的數字忽地一閃,生存值從100%瞬間掉回30%。
風間和蔣梟霎時臉色青白,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小蒲公英們絨毛都炸開了。
“這回是真的要出來!”風間如臨大敵,“這個爆傷符合鏡子機制,上限應該又從100%掉到70%了!”
秦知律卻沒回應,視線從終端上轉向被安隅捧在手中的第三塊碎鏡片。
那塊鏡子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白鏡上的刻字從“守護”緩緩變成了“鏡子核心”。
“他確實離開了第三塊碎鏡片,但沒有出來,而是直接進入了下一塊。”秦知律挑了下眉,自語般道:“難怪急著在鏡子裡回收上限,原來還有鏡中鏡。”
“鏡中鏡……第四塊?”風間兩眼發空,“出鏡爆傷80%,可角落的上限現在只有70%。”
秦知律隻道:“再等等。”
一直沉默的蔣梟忽然睜大雙眼,“安隅不會還要……”
話還沒說完,30%的生存值再次迅速下降,這一次似乎比回收前兩塊時傷得更重,風間的蒲公英竭力拉著,仍舊眼看著數字掉到12%才勉強緩住跌勢。
眾人屏息死盯著屏幕,快要忘記上一次喘氣是什麽時候。
唯有秦知律平靜,他看著數字從12%極緩慢地下降到11%,緊接著,又在小蒲公英的努力下回到12%。
數字開始一點點回升,才剛回了幾個點,又忽然一跳,終於再次回到100%。
萬籟俱寂,秦知律低笑一聲,“真夠瘋的。”
他看向仍似在沉睡的安隅,聲音不自覺地柔了些許,“被第三塊碎片封存的上限……”
鏡中。
佇立在風雪中的人手攥三塊碎鏡片,每一塊都染透了鮮血。
風拉扯著衣衫上凌亂的破口,但那人身上卻並無傷痕,仿佛一地的鮮血都與他無關。
許久,他輕輕抬眼,紅瞳決絕。
“回收,完畢。”
*
三枚碎鏡片還在手中,但當安隅再照之時,那種和另一個人凝視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他已經身處第四塊碎鏡中,空曠的雪原迅速被填滿,孤兒院灰白的建築重新浮現。
天地昏暗,路的兩側盡是怪誕的畸種,那些曾經笑著的孩子們長出古怪的爪牙,皮膚爆裂,骨骼扭曲,在不知含義的嘶叫中與彼此廝殺。
到處都是汙血和畸種鮮豔的□□,噴濺在孤兒院的建築上,像詛咒的塗鴉,寫遍罪惡。
如人間煉獄。
安隅行走在這條熟悉而陌生的長街上,視線緩緩巡視著每一夥廝打在一起的畸種。
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擠進腦海——他突然知道了視野內每一隻畸種的人類名字,知道他們曾經的喜好,誰和誰是朋友,又有誰馬上就要結束觀察期,離開孤兒院。
他看著它們撕裂曾經的夥伴,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地撈著那些畸形的骨肉,抬起頭朝他看過來時,渾濁的眼中只有原始的欲望。
路的盡頭,地上流著一灘血,一具小小的屍體漂浮在裡面。
那是一個本來要蝶化的小女孩,但和很多普通人一樣,身體無法承受畸變,在變異過程中死去了。
她變得很小,只有兩個巴掌合起來那麽大,萎縮的身體還保留著一部分人類體征,只是雙腿已經並攏長死,胳膊上結出蟬翼般的透明翅膀,明明泡在血中,可那對翅膀卻仿佛已經乾枯了。
幾乎不經思考地,安隅彎下腰撈起她,用衣角擦去髒汙,放在一旁的圍欄上。
她的身體還在持續萎縮,一陣陣風吹過,她終於被風卷起,在空中輕飄飄地打了兩個轉,不知被帶去何處了。
安隅突然意識到自己心中生出的那一絲悲憫有點不對勁。
他望向那灘血,光滑的液面上倒映出的是白荊的臉。
這是2138年12月25日,白荊剛完成和鏡子的交易,藏好沉睡的阿棘,身上還穿著那件協管老師的製服。
安隅跟隨記憶的驅使,來到孤兒院的最中心。
那裡曾經有一塊鑲嵌在地面的屏幕,播放著外牆監控,用來防范畸種入侵。
但如今那塊屏幕消失了,當他站到地面凹陷時,頭頂突然出現一面鏡子,鏡子不斷向外擴張,直到完全遮住孤兒院的天空。
孤兒院的各個區域,全部的畸種和人類都被映在鏡子中。
七排七列,一共四層,從外向內,監控上順次映出被守護之人。
第一層,陳念橫抱著沉睡的思思,安靜地打開了通往地下的門。朦朧的白色煙氣後,少年的眼眸沉靜而堅決。
第二層,見星惡狠狠地推開阿月,帶著刺眼的光亮,獨自踏上那條漆黑的長街,像一盞孤獨難眠的燈。
第三層,阿棘安靜沉睡,瑰色的膿瘡停止湧動,小小的身體像是要在鏡棺中消失一般,只剩胸口微弱的起伏。
最中央,鏡子核心,隻映著白荊一個人的影子。
他仰頭看著監控,像在照鏡子,也像在和另一半已經與鏡子融合的自己對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輕聲對頭頂的鏡子說道:“一旦守護失約,你會在我醒來關閉你之前就開啟自毀,讓孤兒院覆滅。”
“但即便那樣,我也會醒來。縱然罪惡難洗,犯錯之人也當直面過錯。”
躺倒的時刻,一陣劇痛炸裂在安隅的意識深處,他猛地睜開眼,看見了熟悉的隊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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