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剛一跑出來就撒了歡地奔下樓梯,往似錦樓的後院兒走。
雖然有借口出來放風的成分,但他想解手也不是騙人的。
譚昭從樓梯後的小門走進了似錦樓的後院兒,路過一方天井時還把腦袋伸出去看了看,瞧著外頭疏星淡月的嘴角一撇,心道比起天禪山望星閣上的夜空,這可差遠了。
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麽,不過憋悶了大半個晚上的心情稍稍順了一些,扭頭又繼續找茅房。
結果譚昭轉了一圈,東繞西繞的最後又走回了這個天井。
譚昭正對著這個天井出身,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一個有點兒耳熟的聲音。
“小公子在賞月?”
譚昭聞聲轉頭靜靜地看著這人走到自己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遙望天井外被黑雲遮住了大半的月亮,“今天這月可沒什麽看頭。”
譚昭撇了撇嘴,嘟囔了句:“誰要賞這種月,我出來找茅房的。”
那人似沒有想到般挑了挑眉,“既尋不到為何不找人問問?”
譚昭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茅房在哪嗎?”
“……”
譚昭兩手一攤,找不到乾脆不找了,一屁股坐在天井的台階上,姿勢放松地抖了抖腳腕。
那人站在譚昭的身旁,沒有跟著坐下也沒有轉身離開,而是低頭看了眼譚昭的發頂,問:“小公子不找了?”
“不急,反正我也找不到在哪。”譚昭說完淡淡睨了他一眼,“你想幹嘛?”
那人低聲笑了笑,笑得還怪好聽的,“小公子何出此言?”
譚昭:“我出來是找茅房,你出來是幹什麽?裡頭馬上就要輪到顧卿跳舞了,你不去看嗎?”
那人沒有回答譚昭的問題,而是反問:“你不去看嗎?”
譚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看來小公子不喜歡顧卿姑娘。”
譚昭語氣慵懶地學著他說話,“公子何出此言?”
那人還未應話,天井一側的小門裡忽然推門而出一個穿著淺灰布衫的年輕人,他看見天井邊上的兩人時表情一愣。
譚昭站起身,問:“請問你知道茅房在哪嗎?”
年輕人一指天井右側,“走到頭右轉出了偏門就能看到了。”
譚昭噢了一聲,“原來在那兒啊!多謝!”
譚昭問到了茅房在哪拔腿就走,也不管身後的人,小碎步嗒嗒兩下就跑沒影兒了。
年輕人呆愣地看著譚昭跑走,又看著天井邊上的公子轉身離開似錦樓的後院,最後一臉茫然地忙自己的去了。
等譚昭解完手回來,繁花似錦台上正好又走下去了幾個姑娘。
虞徹寒轉頭看他:“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
“我沒找到茅房。”譚昭沒說自己在後院見到那人的事情。
虞徹寒也沒多問,人好好回來了就行,要是譚昭再不回來他就要下樓找人了。
譚昭不動神色地瞥了眼對面的雅座,意外的,沒有看見人。
正好這時似錦樓的光又暗了下來,三樓懸掛的所有燈籠都被取下了,只有繁花似錦台上有光。
譚昭視線搜索了一遍繁花似錦台周圍,愣是沒有看到顧卿的身影,心裡正疑惑,眼前忽然緩緩飄下了一片花瓣。
那片紅色花瓣自繁花似錦台上空飄下,就這麽一片,卻在牢牢地吸引住了似錦樓裡所有人的視線。
緊接著就像飄起了雨一樣,無數的花瓣從天而降。
顧卿就在花雨中翩翩落下,身姿輕盈得像壁畫上的天女,盤起的發髻上掛滿了耀眼奪目的寶石朱釵,柳腰花態,精致的妝容將本就美豔至極的一張面孔點綴得更加讓人移不開雙眼。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圓潤醇厚的編鍾聲,顧卿的動作合著編鍾,水袖一甩一收,肢體柔軟中又蘊藏著力量,華麗的舞裙上掛著的小巧銀鈴隨著她的動作不斷發出悅耳的輕響。
忽然!編鍾聲停了,顧卿的動作也隨之停在了一個優美的姿勢上。
光從高處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臉龐上。
譚昭靜靜地看著顧卿,而後又把目光挪到了表情平靜的虞徹寒臉上。
這時,顧卿原地緩緩地轉了起來,光著腳尖踩在毯布上,越轉越快,長長的水袖像一條天女的飄帶,笙簫琴笛奏起動人旋律,合著顧卿的舞步。
顧卿不愧這大燕第一花魁之名,嫋娜舞姿當得起‘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八字。
連不怎麽喜歡顧卿的譚昭心裡都要承認她這舞跳得好,可轉念一想這舞她是跳給虞徹寒看的臉色又沉了些。
繁花似錦台上的顧卿一心一意跳著‘鏡花水月’,一心一意想著虞徹寒。
六年了,自那日她被虞徹寒救下已經過了六年了,那一日的場景並未隨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半分,在她心頭仍是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顧卿邀虞徹寒來似錦樓除了想親眼見他一面,告知他風雨門一事外,最大的私心就是給他跳‘鏡花水月’。
這是因他而存在的舞。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每一次在台上跳起這支舞,心裡想的都是那個遠在天禪山上冰雪一樣的人,她本以為這支為他而編而跳的舞大抵是這輩子都無望能讓他親眼看見。
萬幸,她在她還能跳的時候把他等來了,此也算上天垂憐。
顧卿目光精確地捕捉到了二樓雅座上的人,眸底生出淺淺的水光,眼波流轉間似已將某個人永遠刻在眼底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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