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懼一個贗品?’
許是看不見林逍遙的臉他心底畏懼少了一半,又許是清影自己想明白了。他渾渾噩噩地在這個院子過了近兩年,只有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毫不猶豫地朝著背對自己的林逍遙舉起手中的短刀……
刀刃破開血肉的聲音異常清晰。
林逍遙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在他面前懦弱畏懼不敢反抗的人當真敢拿刀/捅/自己?!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後背左肩處傳來的劇痛已然回答了他。
清影動手了,但他沒把刀落在致命的地方。
下一秒暴怒的林逍遙左臂猛地一揮將人狠狠打開,神情比之方才面對傅千華時還要懾人。
也不知道是挨了一刀讓他如此憤怒還是動手的人是清影讓他如此憤怒。
他丟開手裡牢牢鉗住的傅千華,怒氣衝衝的樣子凶煞得像尊地獄裡走出來的閻羅。
這一刻他的神態和清影記憶中的林逍影無縫重合。
還坐倒在地的清影瞬間回憶起最深的恐懼,扭頭開始手腳並用地往外爬。
但林逍遙的動作要比他快,他扭身從傅千華身上側開,因為一條腿傷著動不了站不起來,於是便猛地伸手抓住準備要跑的清影,抓著他細得像用力一握就會斷掉的腳腕,硬生生地將人拽住。
“你竟然敢!”
在傅千華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和乾嘔聲裡,林逍遙怒不可遏的咆哮聲十分清晰。
這二人在對著林逍影這件事上,態度對立分明得可笑。林逍影是林逍遙的求而不得,卻是清影的避之不及。
一個已經死了二十三年的人,卻像還鮮明地活在這世上,活著折磨這兩個人。
清影又慌又怕,剛才鼓起的那點兒勇氣頃刻煙消雲散,只是無意識地用力蹬著兩條腿,他的神智已有些不清,因為這個動作他太熟悉了,勾起了他不願意想起的記憶,以至於他現在根本分不清楚,此時抓著自己腳的到底是林逍遙還是林逍影。
那頭的譚昭緩過胸口的疼痛又掙扎著要起身。
當他看見清影面朝自己的臉上那讓人心生不忍的恐慌時,心底的火一下就竄到了腦門。
清影現在的樣子其實和九年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譚昭卻在這時想起了蘇雲。
八歲以前蘇雲是他最熟悉最親近的人之一,永遠溫和恬靜,在他調皮得上竄下跳沒個安靜,不是在樹上就是在牆上時,他總會在下面,朝自己伸出手,“來,小譽,蘇蘇接著你。”
譚昭忽然覺得很難過,心口像壓了塊巨石悶得他喘不過氣來,因為他見過蘇雲,所以他為現在的清影感到難過。
他忍不住對清影喊了一聲。
“蘇蘇!”
清影聞聲心神劇烈一震,不可思議地抬眼看向正忍痛奮力要往這裡來的少年。
這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過去,他站在程家大門外,聞訊趕來的小程譽嘻嘻哈哈地從門裡跑出來,兩步跳下台階展臂跑向他。
那孩子跑過時間的長河,從一個白團子變成了眼前這個少年。
陌生又熟悉。
清影這時才恍然,人間原又過了數年,那個被父親責罵後會悄悄惡作劇‘報復’回去的程譽已經長這麽大了。
也是在這時,清影忽地覺得腳腕一輕,一直死命抓著自己的人松開了手。
清影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見林逍遙將右手伸向左肩,拔出了後肩那把沒在他血肉裡的短刀,爭先恐後湧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大半個肩膀他也不在意,僅是目光陰狠地瞪著朝這兒來的譚昭,毫不猶豫地擲出手裡的短刀。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還有虞徹寒,他的心神本掙扎在毒發的痛苦中,對於就發生在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暇感知,毒發時耳邊尖銳的耳鳴聲也並不能讓他聽到什麽聲音。
他不過是一抬眼,就看見了駭得他肝膽俱裂的一幕,這一刻他心底的恐懼是前所未有的。
毒發時霸道的毒性封死了他的行動,他想做什麽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危險一步步逼近他的小昭......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在憋一場大雪。
人世間的生死從來是在一瞬間的事情,上一秒還好好的人,下一秒就能倒在血泊裡。
那柄朝著譚昭擲出,本該落在他身上的短刀凶狠地沒進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連林逍遙自己也想不到會出這種變故,那在他眼中一無是處貪生怕死的人,也不知是從哪裡偷來了勇氣和力氣,竟用自己的身體替人擋刀。
譚昭僵硬地立在原地,看著血泊中的人遲緩地眨了眨眼睛,視線一點點地從清影身上挪開,落在林逍遙臉上時,譚昭耳朵嗡地一響。
他什麽也聽不見了,只是遵循著本能,越過地上的清影飛撲向林逍遙。
兩人在地上扭打了一陣後,廢了一條腿的林逍遙被譚昭按在地上,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脫口,鋪天蓋地的拳頭便凶狠地往他臉上招呼。
院子裡只能聽見拳拳到肉的沉悶聲,剛開始時林逍遙喉間還能發出模糊的聲響,慢慢地就不能了,鮮血從他口鼻處不斷溢出。
繃著臉面無表情的譚昭坐在林逍遙身上,左手抓著他的衣襟,右手緊握成拳,一下接一下狠狠地打在林逍遙臉上,打在清影畏懼的那張臉上,打在和林逍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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