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冷風蕭瑟。
沈廷煜身上裹著幾層徐清然為他準備的棉服和保暖外套,整個人卻是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預想過分開,也隨著春季的到來一直在做心理準備。
就是沒想到結果來得那麼突然,徐清然會把話說得這麼的絕。
眼前黑衣黑發的男人把話說完,當真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隻有沈廷煜還站在原地,唇瓣微微張開半天,許久之前就已經醞釀的『好』字遲遲說不出口。眼睜睜看著徐清然的背影緩緩朝著山下走去,冷漠而又孤獨。
沈廷煜低著頭嘴唇抿得用力,很努力控製自己的雙腳,不追上去。
說好了,要尊重喜歡的人的意願。
倘若這是徐清然所希望的,再痛苦也必須忍耐與克製。否則要是讓他發現e型的另一麵,肯定會變得像其他人那樣,更加厭惡與排斥。
這頭,徐清然腳步生風,沒多久就下到了半山的位置。
停下腳步,靠在石階旁的圍欄邊喘息。仔細一看,臉色比剛剛在山頂時要白了不少,精神顯然有些虛。
徐清然微微彎著腰,長長吐了口氣。
剛剛一瞬間卯盡全力幫沈廷煜把精神池最後的傷修復好,到底是有點過於逞強了。不過也沒辦法,冬天過去萬物復蘇,尋仇的人隻會越來越多和越頻繁。
再拖下去,就要連累無辜的小跟班了。
想到這裡,徐清然抬手捂著臉,慢慢地抹了一下。
發出一聲很輕的笑。
奇怪了。
他徐清然不應該是冷血無情,殘暴凶戾,自私又僅以自我為中心的狠人反派嗎?遇上小跟班,到最後竟然還開始擔心起他來了,簡直人設大崩啊。
徐清然獨自反思當兒,忽的像是察覺到什麼,猛地一抬頭。
身體多年鍛煉下來的反應更是迅速,在朝他飛奔來的東西擊中他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那個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東西撞在石階旁,然後啪嗒一聲落地。
徐清然這才看清,是類似於□□射|出來的子彈,前端還有針尖。一旦被紮中,裡麵裝著的藥就會瞬間注入身體。
不等他仔細觀察裡麵到底是什麼,麻醉子彈又接二連三從不同角落朝他襲來。
他沉著臉,專心閃躲。隻是圍攻他的人似乎很多,哪怕他速度再快也無法徹底抵禦同時朝他飛來的那麼多子彈。在那些子彈密密麻麻撲來時,直接摘下身上禦寒的風衣,用力一揮把它們全拍了回去。
周圍這時候才傳來調笑的聲音。
旋即,便見十幾個人伴隨著歡笑出現。他們身上都穿著暖和的服飾,款式各異,唯獨脖子上裹著的領巾全都是統一的黑,邊角印著個白色的冒煙骷髏頭。
「喲,徐清然。」
「大冷天你真好的興致啊,竟然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登山?不愧是強大的雷係異能者,什麼事情都能輕鬆辦好,比我們這些在外麵討命的清閒多了哈。」
徐清然認得這個標誌,知道他們是誰。
沒有回話,臉色卻又難看了幾分。
末世降臨,再沒有什麼法律約束,一班好毒份子就開始為所欲為。
他們甚至成立了自己的市場和組織,還借口表示他們吸食和使用的都不是什麼不好的毒|品,是可以幫助異能者們變強,提升異能力量的好東西。
這就是那個組織的人員。
他們說,現在大家都變異了。
以前的藥物不再足夠作為異能者們的治療用品,需要更強烈刺激的另類藥品。這樣的言論最初出現時還真成功欺騙了不少人,害得許多人走上了不歸路。
不是與這些組織人員共沉淪,就是在對方的控製下變得神誌不清,最後無意識中把自己異能交出去被弄死的都有。
徐清然曾經也成為他們的拉攏對象,還意圖將他帶上那條路,告訴他這樣會變得更強。
確實,大部分異能者們在吸食那些藥物之後,藥效期間能一定程度提升力量。但徐清然不是會為了絕對力量不擇手段的人,更何況還是他從小到大最討厭的東西。
徐清然小時候一位很疼愛他的叔叔,後來就是在參與緝毒任務的過程中殉職。
所以他這輩子,最痛恨和厭惡的就是這種害人命的東西。哪怕成為這世界的最弱者,他永遠都不可能會向那玩意屈服。
他甚至痛恨著這些組織人員,所以當時在拒絕了他們半強迫的要求後,他順便把那些人給殺了。
不僅如此,這些年隻要他路上遇見該組織成員,都會把那些人給弄死。他們算得上是唯一沒有主動招惹他,卻還是被他無情殺害的人員。
於是,他和這組織的梁子就這樣結了下來。
漸漸的他們也知道他的反感和厭惡,越是這樣,他們越是想方設法要讓他沾染。
出現的既然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有人撞了撞身邊弟兄的手臂,疑惑問:怎麼回事?不是說徐清然跟一個破綻綁定在一起的嗎?」
原本想著徐清然有藤蔓限製了行動,聽說又挺在乎那個同伴,他們就打算趁機動手。
隻要徐清然行動不再靈活,擊中他的概率就會大大增長許多。就算打不著,或許也能碰碰運氣打中跟在他身邊的那個人。結果現在一看,卻隻有他一個人!
徐清然在沒有顧慮的情況下,戰鬥值起碼翻個倍。
這樣一來,他們可就不太好對付他了啊!
徐清然見到這群人,大概猜到了他們剛剛的子彈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心中厭惡瞬間又多了幾分,指尖雷電飛速滑過,同時也有些疑惑。
按時間線推算,這些人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
明明夢裡示意的地點,也不在泰山——
不等徐清然思考清楚,感覺到他想動手的幾人便先發製人,紛紛朝他使出了各自的本事。
他反應還是很及時,手中的電光很快就跳了出去,替他攔下那些攻擊。兩方能量對拚了一會兒,相互瓦解,誰都沒受傷。
徐清然額邊悄悄滑落一滴汗水。
沉思了一下,才又接著掌控主權回擊。不過他並沒有繼續大力使用他的雷係異能,而是利用拳頭和腿踢,以及身上近身搏鬥用的刀器,沖到其中一邊的人身邊手起刀落便見血。
拳頭和刀器上都有微微閃動的電光,看起來不如直接釋放的強大,可打在人身上還是能叫人被電得發麻。
「草,大哥,這徐清然是越來越囂張了!」
「他是看不起我們嗎?」
幾人以為徐清然這是在輕視他們。
隻有他自己清楚,是他現在不太方便使用。
泰山的伏擊出乎了他的預料。
此前把大半精力消耗在沈廷煜身上,少說也要再一陣子才能恢復過來。加上他不想釋放出太大的動靜引起小跟班的注意,萬一跑過來讓這群人偷襲了怎麼辦?
徐清然抱著這樣的想法,盡可能不大幅度釋放自己的異能。
也因為這樣,這群人應付起來棘手了不少。他不僅得打架和躲避異能攻擊,還得注意他們時不時從身上取出來的針筒偷襲,消耗比平時更大。
徐清然是很強,哪怕不使用異能,也可以將那些人防得死死的。
可他到底還是個肉胎凡身的人,何況大早還爬了山用了精神療愈異能,1vn的情況下也會稍有兼顧不及的地方。
附近的一棵樹上,有個持槍人趁亂跑了上去。
放輕氣息,槍支瞄準了打鬥中的徐清然。想趁他與其他人分開喘息空檔,找準時機襲擊。
手指還沒來得及扣下,身後突然多出了一道陌生的氣息。
他剛驚覺轉身,對方就一腳把他踹了下去。他就這樣抱著槍摔落,倒地憤怒抬頭,隻見到一位黑發獨眼的男人冷冰冰地注視著他。
那隻湛藍色的眼睛,猶如深淵寒冰。
徐清然發現沈廷煜,是在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忽然靠近的時候。
他不知道做了什麼事,從旁邊的山林裡翻身越的過來,淺色的外衣上沾著血,手裡還緊緊握著他的專屬刀子。像極了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趁附近人反應不及直接掐住對方的後脖,一刀把人從後背捅穿。
把刀子拔出來後,又麵無表情地架在那人脖子處。
無視對方疼痛的抽動,刀刃貼著肌膚,一下一下,以緩慢又有力的勁道,把那人的脖子劃出很深很長的一刀。
那隻眼睛,從始至終都在跟轉身朝他看來的徐清然對視。
把他給看沉默了。
徐清然目光沒怎麼從沈廷煜身上離開,但還是精準捕捉到邊上想對他動手的人。
也懶得說話,直接抬手釋放出一記雷電,當場把人劈得焦黑。同時還有另一邊也想襲擊沈廷煜的,沒想到攻擊全被他利索躲開,轉身就用著極其快速和強大的力量,壓倒性反擊了回去。
周圍人紛紛震驚。
心想這人哪裡竄出來的?他們怎麼沒發現?!這難道就是異能者聯盟的人提過的,那個跟徐清然不小心綁定在一起了的對象?
他們也沒有綁定啊!
而且他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尊不好惹的煞神!
陌生的獨眼男人出現後,徐清然就跟玩夠了一樣。
不再慢慢跟他們消耗,乾脆逼出自己最後的精力,把那群原本就已經被他打了不少傷的『毒物』給團滅了。
雷聲作響,山林裡傳來野獸的鳴叫聲,還有被這股氣勢嚇飛的驚鳥。
徐清然和沈廷煜站在滿地的屍體之間,相顧無言。
半晌,他才冷聲開口:「順路下山總要經過同一條路,這一次,我就當沒見到你。」
徐清然說完便轉身繼續下山,腳步是難以察覺的虛浮。
可才走沒幾步,就被人從身後用力抓住。
「徐清然,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沈廷煜最終還是沒忍住,打破了他們之間奇怪的平衡。
徐清然下山後,他獨自在山上吹著寒風冷靜了很久,想著他既然不想選擇跟他繼續再有交集,就乾脆等他走遠了自己再下山,省得礙了他的眼。
隻是想到仇家遍滿天下的徐清然自己下去,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就釋放了下精神力探測波,把整座泰山範圍都掃查了一遍。不探還好,一探他瞬間精神。
山裡埋伏著一群人。
沈廷煜死死抓住徐清然的手,不想放開:「你都說要收我當小跟班,不能就這樣把我丟下。」
「我沒有車沒有食物還不會做飯,之前又跟著你惹了那麼多人,他們會把我當成你的同夥一起殺死。」
徐清然背對著他,靜默了許久。
深吸口氣,轉身剛想回話,卻被沈廷煜明顯不太舒服的表情給嚇了一跳。
他抬手一抹,掌心沾上了濕潤。
同時間,又聽見沈廷煜聲音低低說:「抱歉,身體……好像有點奇怪。」
藍色的眼睛裡,裝著些許疑惑。
補充:「有點,飄飄然的。」
說歸說,抓住徐清然的手卻是一點力氣都不肯鬆。
徐清然聞言,臉色瞬間沉下。
反手抓住他肩膀問:「你是不是被他們槍裡的針給擊中了?」
沈廷煜垂眸,盯著眼前人緊張又憤怒的眼神,目光難得攀上一些溫柔。
他很淺地笑了一下,抱怨道:「那個人想偷襲你。」
幸好他來得及時。
把人踹下去時,持槍的那個人恰好轉過了身,原本就摁在扳機上的手指因為緊張激動直接扣下。槍裡瞬間就射|出帶著針頭的子彈,紮進他手臂。
他原本以為是麻醉藥劑之類的東西,但發現自己沒有昏迷感後就沒在意。
現在才從徐清然口中知道,原來裡麵是那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
也還好。
沈廷煜想道。
隨即昏昏沉沉地對徐清然說:「不要擔心。」
「我的身體裡……早就被很多種藥物弄髒了,百毒不侵。像這種藥,隻要撐過去就好了。」
從前在惡塔,他就是個藥人。
好的壞的,毒的迷幻的,各種各樣的藥劑他都承受過。之前一個人的時候,也全憑意誌力和定力撐過來了。
這種藥對現在的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他知道徐清然好像很厭惡這東西,所以他格外慶幸,中彈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否則,像他這麼驕傲的人,又怎麼能接受這件事?
肯定會想著偷偷躲起來,做一些會傷害自己身體的極端事情吧。
沈廷煜見徐清然遲遲不說話,表情復雜又難看得很,好像有點出神。
他其實沒有太難受,可是難得有個賣慘的機會,他就順著讓身體往前躺去,軟軟靠在徐清然身上。
雙手把人抱住,低聲問:「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耿直大狗狗賣慘撒嬌起來,效果還是挺顯著的。
徐清然聽著他莫名顯得可憐兮兮的語氣,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強硬的心,頓時就開始發軟了。
但真正觸動他的,是沈廷煜挨的毒針。
——那本應該是他的結局。
徐清然幾年前開始,就陸陸續續做過一些夢。
他夢見自己其實是一篇末世文裡的反派,從小到大的命運,旁人對他的刻板印象和反應,還有總是能降臨在他身上的各種沖突事情,全部都因為他是世界欽點,成為所有人阻礙的反派。
他原本不相信。
直到這幾年,很多夢裡的事情都在一一應驗,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反派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知道不久的將來自己會有一場大劫,是他一個人怎麼躲都躲不過的劫難。惡毒的組織最終會趁他虛弱時得逞,他會被注入身體裡的毒物影響一輩子,逐漸失去與其他人的拚搏能力。
最後,會死在由應言領導的那群人手中。
他每次醒來都會通過夢裡觸發的事件進行復盤,想要逃離這個結局。
但每次當他想到解法,觸發死亡的新姿勢就會重新進入他的夢裡。就很像是在告訴他,不要做無用的掙紮。
雖然自打沈廷煜穿越到他身邊後,他就沒再做過那些夢。
但這樣的念頭早已在心裡根深蒂固,也知道自己未來的路隻會走得越來越艱難。所以他不是很想把小跟班留在身邊,讓本來就已經很慘的他遭受無妄之災。
也不想他對自己的情感越陷越深,之後卻不得不麵對他的死亡。
現在發生這種事,徐清然肯定暫時不會再把人趕走。
半扛著他,一步步把人扶下山。
把人丟進車廂時,沈廷煜已經不怎麼能清醒地跟他說話了。
隻能側躺著,似乎很努力
在忍受藥劑給他帶來的,幾乎會讓他失去理智的快|感。
徐清然見他這樣,心裡也不好受。
畢竟按照原劇情,那支針就是應該打在他身上。現在也不確定是湊巧,還是沈廷煜真奇異地替他擋了那一劫。但不管是哪個,終其原因都是要救他。
所以隻能趁沈廷煜不清醒時,陪在他身邊。
車裡比山頂還要暖和。
精疲力竭的徐清然,沒忍住靠在車門邊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他沒睡太久。
朦朧中,隻覺得身上被另一團溫度裹著,身上好像還壓著很重的東西,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就這樣迷茫地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仰躺姿勢躺在座椅上。而原本應該躺著緩和的那個人,此時此刻正壓在他身上,神色淡淡的,身上莫名透著一種危險。
抓住他的一隻手,輕吸、啃咬、舔舐。
微微聳動的喉結,給這驚人的畫麵更添了一份難以言喻的視覺沖擊。
徐清然腦袋空了幾秒,剛睡醒的嗓音有點沙啞:「……沈廷煜,你在做什麼?」
藍色的眼珠子微微一側,清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我很難受。」沈廷煜回道,沒有說是因為徐清然此時的靈魂氣息對他而言是放大了數倍的誘惑,「感覺需要這麼做才能好受一些。」
「可以嗎?」
徐清然:「……」
忍忍吧,畢竟是自己的小跟班,還是為了救他。
沈廷煜得到默許,整個人似乎又愉悅了不少。
還得寸進尺,壓下來抱住他,不斷蹭著他脖子,試圖從他身上蹭到更多喜愛的氣息。
徐清然深吸了口氣,繼續忍耐。
隻是蹭脖子和抱抱,沒關係。
直到緩緩蹭動的地方,逐漸轉移了位置。
徐清然被刺激得眼尾發紅,終於忍不住沖著沈廷煜冷聲威脅:「小跟班,你不要太過——」
才開口,下頜就被身上的人捏住。
趁著他張口的空隙,低頭壓下一個比那天在荒樓還要深入和纏綿的吻。落在他下巴的手也順勢慢慢滑到他後脖子,一下一下地揉捏,動作平緩溫和卻又裹挾著一股強勢。
嘖嘖水聲在車廂內回盪,叫人聽得麵紅耳赤。
有些事情,或許就是人類的本能。明明沒這樣做過,沈廷煜卻下意識知道怎麼親吻,能讓兩方都能感到愉悅。另一隻手,沒忘了在徐清然的腰上輕掐。
熟練得像個老司機。
隻有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風雨的徐清然,被他刺激得下意識仰頭,發出一聲被取悅的悶哼。
簡直讓人羞惱。
抬眸對上那隻深海般的眼睛,隻見裡麵泛著心滿意足的淺笑,以及一絲不怎麼清醒的危險。年輕氣盛的男人從來就沒喜歡過一個人,在理智被抽離的情況下也不再抑製,濃烈的喜歡與深沉的欲望就這樣袒露在他麵前。
沈廷煜力氣確實很大。
但隻要徐清然想,他有的是辦法能讓他立刻從自己身上起開。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對強壓著他的人動用異能。
緩緩鬆開了緊緊抓住對方的手,妥協般接受了這一切。
就如同那一晚,沒有睜眼把人推開,縱容自己的小跟班妄為,也借機放縱著任由自己沉溺。
一步又一步後挪了自己的底線。
不能再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