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陰暗,唯有不遠處一盞孤零零的燈籠倔強地亮著,熹微的光亮被顧清高大的身影遮了徹底。
光亮被阻隔,印出的輪廓緊實有形,投在地面拉起長長的影子,沈濁走在陰影裡,借著黑暗的掩護,細細打量著眼前人。
顧清今日穿了一身隻繡著祥雲紋的藏青色錦袍,料子說不上好,僅僅是不剌人的程度,若是單獨拉出去,定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將軍的衣裳。
明明是富家子弟看不上的料子,穿在顧清身上,卻也不顯得廉價。
純黑衣帶系在腰上,勾勒出寬肩窄腰的遒勁輪廓,沈濁不是第一次見到顧清的身形,再看一次,還是豔羨。
這樣的身量再配上上等的家世,相比吸引了不少適齡女子的示好,也不知顧清為何二十多歲了,還沒有成親的意思。
前面的顧清身子一晃,微弱的燈光就晃進眼睛,沈濁一愣,不合時宜的,又想起秦河旁的那一幕。
身後燭光點點,不遠處是熙熙攘攘的街道,顧清背對吵嚷的鬧市,笑著問他許了什麽願望。
顧清的眼睛並不溫柔,不言語時在鋒利眉峰的襯托下不怒而威,但在笑時,眉眼彎彎,讓人不自覺淪陷在他漆黑的瞳仁裡。
沈濁不想自作多情,但顧清給他的感覺太溫柔了,溫柔到讓他覺得,自己對顧清而言,就是獨一無二的。
心跳驀地亂了拍子,沈濁掌心撫上心口,感受胸腔傳來的突突震動,突然變得茫然。
從未體會過的酸麻一點點爬滿胸腔,沈濁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喝多了酒,醉到連心臟都失了瘋。
“怎麽了,是喝醉了還是怕黑?”
不自覺溫和的嗓音響在頭頂,沈濁愣愣地抬頭,就見顧清垂眸,擔心地看著他。
思緒像是突然抗議著罷了工,沈濁呆愣許久,才悶聲回了句。
“有點怕黑……”
話音未落,泛著涼意的手腕就被一抹溫熱握住。
顧清常年練武,手上早磨出了繭子,粗糙乾燥,卻也讓人安心。
罷工的腦袋給不出反應,沈濁如同串上線的木偶,被拉著一步一步往前走。
“怕黑不早說,不然就算擠一點也不帶你走小路了。”
顧清喝了不少酒,雖是還沒到醉的程度,但嗓音已經有了變化,微微沙啞,像是摻進了細軟的沙粒,不磨人,只是有些癢。
“抱歉······”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要道歉也應該是我。”
攜著涼意的晚風拂過,裹著顧清身上不算濃重的酒味,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沈濁覺得自己一定是醉糊塗了,不然為什麽會有鼻頭髮酸的感覺呢?
夜風微涼,沈濁打了寒戰,他想起來自己放在河燈裡的字條。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友嗎?
沈濁暗自咂摸了遍自己寫的內容,覺得當時應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寫下如此荒唐的字眼。
他剛沒對顧清說,不是因為覺得自己矯情,而是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
自己這個連身份都不能坦白的人,竟然還妄想和赤誠之人做朋友。
可笑,荒唐······
更荒唐的是,自己竟然有那麽幾個瞬間開始奢望友情之上的感情。
呵,荒誕到可笑。
沈濁如此想著,突覺手腕上的力道驀地一緊,顧清回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雖是不知怎麽了,沈濁還是下意思屏住呼吸,顧清減輕力道,拉著他拐進一個更幽暗狹窄的巷子。
與其說是巷子,倒不如說是一個狹窄的過道,窄到容不得兩人並肩。
人高馬大的顧清隻好側身,把身後的沈濁往裡推,沈濁猝不及防,徑直撞向顧清的胸膛。
沈濁只是在身形上落後顧清一大截,身高並不比顧清矮多少,但他一路胡思亂想,沒料到顧清的動作,於是兩人胸膛相撞,臉也貼在了一起。
顧清力氣使得大,沈濁停不下來,被晚風吹得微涼的臉頰正好擦過顧清的唇瓣,顧清的唇和看上去一樣,並不軟,甚至有些毛糙。
相接的瞬間顧清微張著口,呼出的熱氣滾燙濕潤,烙在冰涼的皮膚上,撩起一陣滾燙的熱焰。
明明是轉瞬即逝的意外,沈濁卻像被定住一樣,順著顧清的力道站在原地,好半天沒緩過神。
好不容易穩當下來的心跳又亂了,這次亂得更徹底,“怦怦”的震動順著胸腔爬進耳道,撩撥起最深處的鼓膜。
這次是真的醉了吧,沈濁不著邊際地想,熱意上竄,沈濁不受控制地紅了臉。
沈濁想伸出冰涼的手給自己的臉降降溫,可手剛到胸口高度,就被一聲痛呼叫了停。
原是有人在身後跟蹤,沈濁轉身走出狹窄到窒悶的窄道,看向被顧清踩趴在地上的人。
身形消瘦,尖頭尖臉,眼睛不安地亂瞟,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只是在觸及沈濁視線的一瞬間就驚慌收回,趴回地上裝死。
看清男人的一瞬間,沈濁的錯亂心思瞬間消散,這男人他認得,正是昨日在城門外見到的那個。
昨天第一眼他就覺得這男人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現在的跟蹤,怕是直接印證了他的擔心。
“鬼鬼祟祟跟在我們後**什麽?”
顧清踩在男人背上,並沒有認出男人的身份,他只是憤怒,竟然有人跟蹤他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