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最後完成了任務並且重傷了阿契爾,但是足足有七千人的隊伍啊,最後只有幾百人活著回來。
巨大的代價,換來慘重的勝利。
顧清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與堅持到底是減少了傷亡,還是恰恰相反,增加了本不該有的傷亡。
畢竟,要是沒有他的提議,這幾千人或許還能好好活著。
沈濁大致知道顧清的計劃,也明白顧清的難處,他上前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抬眸截住顧清發愣的視線。
空曠昏暗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一張關切的面容。
遠處的火光一路被黑暗漸漸吞噬,傳到近處時只剩一層淡淡的光暈,沈濁的臉頰被照至暖黃,驚豔之余多了一絲溫潤的暖意。
細軟的發絲被晚風吹動,拂到臉上,晃動間,使昏暗中的面容更加朦朧。
唯有那雙眼睛格外奪目,眸中倒映著點點星光,像是一片閃閃發光的星海。
顧清呼吸一窒,差點溺進去。
很快,他就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亂七八糟的思緒,不好意思咳了聲,道:“抱歉,一不小心說多了,現在的確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說罷,嘴角擠出個自以為和平常無差的笑容,將注意力轉移到王帳。
帳內的火光從不斷開合的帳門處溢出,形成一道長長的光帶,光帶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就像是努哈爾的命數,說不準在哪個瞬間就撒手去了閻王殿。
“所以目前就要看努哈爾今天晚上能不能醒過來了。他要是醒過來,我們還能按計劃進行;他要是醒不過來,我們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顧清說著話,嘴角突然感受到清涼柔軟的觸感。
沈濁的手指正壓在他的嘴角。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沈濁手指稍一用勁,就把顧清僵硬的嘴角壓下去,“笑得和哭一樣,我看著心慌。”
顧清一怔,如釋重負般,垮下嘴角。
看著竟有些委屈。
沈濁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當時初入朝堂,不通世故,一心只有聖賢的教誨。
可當真正走進去,親眼看見賄賂要挾,官權壓人時,才明白自己當初是多麽的天真。
完全與期望相悖的官場生活,沈濁多一天都不想再呆。
他當時也是這麽委屈。
可委屈才是最沒用的情緒。
並且,這種情緒別人化解不了,只能自己慢慢想明白。
沈濁愛莫能助,隻好主動換了話題:“努哈爾被阿契爾氣到的原因,將軍知道嗎?”
“知道,”顧清神情嚴肅,目光盯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阿契爾,道,“努哈爾病重,瀕死之際,最放不下的就是繼承人的選擇和前面的戰事,但阿契爾已經一連敗了三四次了,無論是被偷襲還是被下藥,他每一次輸,都動靜巨大。”
沈濁把話接了下去:“所以,努哈爾在考慮,這場仗還能不能接著打下去。”
“對,但也不全對。”顧清應聲。
兩人交談間,王帳突然嘈雜起來,一眾人從王帳中湧出,隨後,阿契爾被人架了進去。
至此,努哈爾一家五口,就在帳內聚齊了。
“這場仗,對他們來說,是非打不可的。”顧清如是說。
沈濁剛開始並不理解,還以為是努哈爾不能接受失敗的事實,再一想,才明白過來。
草原上的等級制度和中原不同,他們是以絕對武力作為判斷依據的,也就是說,在他們的認知裡,如果一個部落不能強大到足以打敗他們,是不配做他們的首領的。
首領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更像是一個擺到明處的競爭對手。
他們表面臣服,實則覬覦。
一旦找到機會,就會順勢反撲,哪怕兩敗俱傷,也要爭奪唯一的王位。
乞哈爾部早就開始走下坡路,整個草原還能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很大的原因就是乞哈爾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可這瘦死的駱駝,遲早有一天會被腐蝕殆盡。
乞哈爾部戰敗中原,或許就是覬覦者反撲的信號。
越往深處想,越能理解努哈爾的困境,同樣,努哈爾一旦被掣肘,他們離勝利就會越近。
沈濁莞爾,問道:“所以努哈爾的下一步反應也是在將軍計劃之中嘍?”
話音剛落,不久前走進王帳的幾人就接連走出,面色不一。
阿契爾似乎十分不忿,沾了血汙的臉繃得死緊,眼中燃燒著越來越盛的怒火。
阿契丹則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他挑釁完阿契爾後停住腳步,轉身揉了揉哈祺的腦袋,把人的頭髮弄亂後,又極盡溫柔地梳理好。
這一幕,激得阿契爾再次握緊拳頭,怒目而視兩個笑語晏晏的弟弟。
“看來目的達到了,走吧。”
顧清住拉沈濁手腕,兩人一前一後,一同往夜色更深處走去。
“我查到一件事,或許不是你想要的結果。”顧清腳步不停,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把話接了下去,“對於你父親的情況,阿契爾好像一點都不知道。”
冬夜的草地很少有蟲鳴,即使有,也是微弱的,只是給死寂的黑夜平添幽深的靜意。
此刻,卻有些刺耳。
顧清沒有聽到沈濁的回應,隻覺得掌心中的手腕冰涼,他心一慌,連忙轉身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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