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口一個夫君,喊得也太順口了吧……
“將軍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哦,沒什麽,”顧清賤兮兮靠在椅子的把手上,貼近沈濁,神秘兮兮道,“還別說,小公子你演技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
沈濁瞧了眼顧清朝他豎起的大拇指,遲來的羞愧感湧上心頭,他難得不好意思,欲蓋彌彰地清了清發癢的嗓子,“多謝將軍誇獎。”
“不要謙虛嘛,反正我是演不來的,不過,你口才好好啊,這麽快就能說服他們。我本來都快放棄了。”
因為你詞不達意,他們理解不了你過於跳脫的思想,沈濁腹誹。
可對上垂頭喪氣的顧清,沈濁卻只是笑了笑,“可能是因為將軍太威嚴了,他們不敢吧。”
“這樣啊。”顧清笑開,向來毫無威嚴感的他顯然接受了這個說法。
那什麽才是不威嚴的樣子呢?
顧清後撤一步,上下打量了一遍沈濁,薄唇微挽,看人時總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一雙桃花眼也溫潤如水,給人一種相識許久的親近感。
“果然,還是你們讀書人看著更親近。”
無緣無故被誇的沈濁一愣,沒想到他前世在官場中磨煉出來的,疏遠又客氣的笑意,在顧清眼裡,竟然是獨屬於讀書人的親近感。
太荒謬了。
沈濁瞅著一臉真誠的人,突然有些懷疑,顧清該不會真的沒讀過書吧?
不應該啊,他爹可是個探花郎啊,怎麽可能不讓自己的兒子好好讀書。
疑問在心底越放越大,沈濁剛想試探一下,就見有人走了進來,說事情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收網了。
“我和將軍一起去吧,既然將軍都安排好了,應該就不會有意外了。”
或許是知道了沈濁的厲害之處,這次顧清沒有反對。
敵人當前,人人自危,沈濁與顧清趁亂,來到能夠俯瞰大半個銅虎山的瞭望台上。
在顧清的示意下,埋伏在山寨外面的將士已經燃起火把,將山寨團團圍住,喊殺聲震天。
“我本意是想一舉拿下王銅,然後招安這些山匪的。”
寨內的山匪已經被王銅召集起來,擁擠在白日與顧清對戰的擂台周圍。
王銅站在擂台上,手裡端著酒碗,正激憤地說著什麽,下面的山匪大多眼神堅毅,勢要與王銅共進退。
沈濁大致數了一下人數,約有六七百人,這人數並不算多,若是強攻也完全可以拿下,只是對上這樣的亡命徒,傷亡注定會非常慘重罷了。
而這樣的結局,正是顧清不想看見的。
“你剛剛應該也套出部分信息了,他們大多是走投無路的流亡者,被王銅搭救,才能活到現在。”
“對,”沈濁並沒有否認,“但他們也做足了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將軍準備怎麽做。”
“怎麽做?”顧清朝著擁擠的人群眯了眯眼,“這要看他們明不明事理了。”
顧清說完,接過旁邊人拿給他的弓箭,搭箭上弓,瞄向人群中慷慨激昂的王銅。
王銅離他們的距離並不近,沈濁的視力不錯,但也只能勉強勾畫出王銅動作的輪廓。
看樣子,顧清是想一擊斃命。
弓弦拉滿繃緊,顧清眯著一隻眼,袒露在空氣中的右臂繃起青筋,他左手一放,長箭隨之竄出。
破空的翁鳴聲傳進耳朵,沈濁視線緊緊跟著箭矢,轉瞬就見王銅頭上的冠帶崩裂,花白蜷曲的頭髮驟然散開。
吵鬧的山匪安靜一瞬,接著就炸開了鍋。
接著,又是一箭,剛剛還散著的頭髮被削去一撮,隨風飄落在地,而穿透發絲的箭矢,已經死死釘在王銅身後的鑼鼓裡。
長箭斷發,既是挑釁,又是提醒,讓王銅知道,這兩箭本可以輕松取他性命。
兩箭之後,顧清安排在寨子裡的將士就已出動,將亂做一團的山匪圍在中間。他們人數明不多,山匪若是有心突圍,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可並沒有多少山匪選擇莽撞突圍,他們擠作一團,看向面色陰狠的王銅。
“將軍想留著王銅的性命?”
“不。”
候在寨外的將士終於攻破山寨最外圍的防線,闖進銅虎寨,寨內不可避免的陷入激鬥,但比前世沈濁經歷的那一場小了很多倍。
銅虎寨很快淪陷,徹底成為顧清的囊中物。
相比於前世的傷亡慘重,這一次簡直可以說是完勝。
王銅拚命抗爭許久還是被將士押住,半跪在擂台上,他披散著的頭髮已經沾上了血,有幾縷粘在臉上,漆黑的眼罩已經不知去向,那隻久不見陽光的殘眼袒露在燈火中。
沈濁前世並沒有親眼見到王銅的死亡,他只是在塵埃落定之後,從手下那得來一句死狀淒慘的結論。
那時他滿心仇恨,恨不得將王銅千刀萬剮,所以在聽到王銅的死訊時,心裡只有說不出的暢快。
他從不曾共情過王王銅的遭遇。
直到他被捕入獄,早已半殘的身體又承受了一遍酷刑,痛不欲生又渾渾噩噩間,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和王銅其實是一路人。
同樣的悲慘的前因,造就兩人後來同樣的惡行。
王銅燒殺劫掠,他也一樣,為了報復為了平恨,也做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
所以啊,他活該和王銅有相似的結局,最後以一杯穿腸酒了卻荒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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