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眼角帶著笑,輕柔的眉眼雖然被歲月刻上了痕跡,但依然能看出年輕時候的姿容。
沈濁瞧了眼周蘭的笑容,總覺得這位夫人的笑意中多了幾分勉強,他雖然不解,但還是禮貌地垂下了眉眼,沒去探究。
不過,他很快就不用探究了。
沈濁往下垂的視線一頓,停在半空中。
目光所及處,是顧夫人的手,此刻,她正緊緊攥著一截衣袖。
這衣袖,正是顧清的。
沈濁頭又往上抬了點,恰好看到顧清逃跑無果,被拽得分外無奈的笑容,雖是笑,嘴角卻撇著,看著和哭差不多。
顧清和沈濁的視線對上,神情一僵,嘴唇就開始哆嗦,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臉上的肌肉被他扯著,比哭還難看。
“娘……”顧清委屈地喊了聲,還在不遺余力地搶袖子,想逃。
自那晚尷尬的分別後,兩人已經三天沒見了,沈濁原以為顧清會沉不住氣去找他,沒想到這人這一次進步非常大,硬是憋住了。
直到現在,還依舊不想和他見面,雖然其中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這人還別扭著,但沈濁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前兩天要把家給翻了的氣勢哪去了?”周蘭壓著聲音罵了句,松開了手,“行行行,我不抓你了,走吧。”
顧清如釋重負,轉頭跑了。
“這孩子任性管了,沈公子莫見怪啊。”周蘭尷尬地笑了聲。
“不會,顧公子是性情中人,念清豔羨還來不及呢。”沈濁回了句。
“‘念清’可是沈公子的字?”
“正是。”
“那真是巧了,聽著和我兒子分外有緣分呢,”周蘭笑了聲,“沈公子應該是來賞花的吧,我帶著沈公子逛一逛吧?”
沈濁皺了下眉,周蘭主動提及,應該是有話要和他說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逛著。
周蘭走在前面,伸手撫摸了下花枝新發的綠芽,漫不經心道:“這個時間真是不巧,冬天開的花都敗了,盛夏開的花到現在連個花苞都沒有,不過要說賞景的話,也不一定非得是看花。”
沈濁摸不清周蘭話中的意思,隻好應和:“夫人說得是。”
周蘭回頭看沈濁,她早就聽說過沈家公子的名聲,也聽過很多對沈濁其人的評價,有說貌若潘安,冠如宋玉的,也有說才華橫溢,文曲星下凡的,不過到最後,無論是欣賞還是嫉妒,都變成了心照不宣的歎息。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兒子久不歸家,一回就帶了個這樣的人。
“我知沈公子是個聰明人,所以我也無意與你東拉西扯,顧清是我和他爹唯一的孩子,所以自幼便寵著慣著,也把他養出了太過純良的性子,你前後在官場和生死邊緣走過一遭,心思自然要多得多,但我不希望看到你把那些肮髒心思用在他身上。”
周蘭的聲音很冷,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壓,沈濁自然理解,於是將之前對顧林說過的話又說給周蘭聽。
只是周蘭認定他這是花言巧語,道:“顧清已經將你們之間的事盡數對我說了,顧清執意要與你在一起,他認定的,我不會狠心拆散,只是也希望你好自為之,我若是發現你對他起了利用欺騙的心思,縱使顧清不舍,我也不會對你手軟。”
周蘭把話說得很明白,沈濁卻是越聽越迷糊,他總覺得,他與周蘭知道的事情似乎並不對等:“念清愚笨,自認定不會做對顧清不利之事,只是……‘拆散‘為何意,還請夫人告知。”
沈濁問完,周蘭面色迷惑了一瞬,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顧清已經對我坦白他對你的心思了,這你不知道?”
沈濁茫然地搖了搖頭,隨後才慢半拍地意識到,顧清在這兩天裡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
他腦袋一懵,心道果然,顧清本就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
怪不得這幾天不來找他,想必是已經被父母給訓傻了。
——
入夜,天地皆是漆黑一片,除了寥寥的燈火,再看不見任何的亮光。
大風起得突然,沈濁身上的衣物不夠,隻好往上拽了拽衣領,悶頭往前走。
馬上就又要見燕稷了,按理說心中應該七上八下不能平靜的,可是,沈濁摸了摸心口,那裡雖然是真的很吵,但卻是因為另一件事。
下午的時候,周蘭被他搖頭的動作驚到,然後在一句句的逼問下,終於知道兩人還沒有互通心意。
得知真相後,周蘭都被自己的兒子給氣笑了,他原以為是兩情相悅的情況下沈濁膽小怕事,於是把她兒子推出來挨罵,沒想到是顧清過於未雨綢繆,人還沒搞到手呢,就先給她報備。
沈濁驚訝歸驚訝,感動還是實實在在的,只可惜顧清跑了之後一直沒露面,他連人都見不到,更別說別的了。
不過見不到也好,畢竟兩人一直就太子的問題有爭議,這要是見面了,怕是還得鬧矛盾。
沈濁正慶幸著,路就突然被人擋住,他反應不及,徑直撞了上去。
濕寒的氣息撲面而來,裡面還夾雜若有若無的酒味,沈濁倒退兩步,視線就撞進顧清的憂鬱的眸子。
還真是不想要什麽,就偏偏來什麽,沈濁頗為頭疼地想。
“你是不是又要去見太子了?”
顧清的聲音很委屈,聽得沈濁心臟一痛,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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