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五步遠的距離,沈濁靜靜地望著顧清,他知道刺殺坦白不過是個引子,最重要的事情顧清還沒有說。
他沒有隱藏探究的心思,於是就被顧清看了徹底,顧清笑了笑,朝他招手。
沈濁沒有動,只是稍稍歪了點兒頭看他。
顧清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沒有收回手,只是笑了下:“就像你剛剛看到的那樣,傷口離心臟很近,當時要是稍微刺偏一點,我現在就見不到你了……”
顧清搖了搖頭,看向沈濁,卻又望過去,透過了沈濁。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夜晚,雲銷雨霽後的晴天,月亮像是被細心清洗過,明亮得過分。
皎潔的月光灑下來,落在樹梢,飄到身上,就連猩紅的血都被它染上一層聖潔。
溫熱的血液順著劍尖流淌,來到他的指尖,又在他指尖懸成一滴圓滾的血珠,“啪嗒”落下。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重塑,他看到了濕暗牢房裡的沈濁。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真切切感覺到,生命是如何流逝的。
這一次明明瀕死的是自己,但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再也見不到沈濁了。
“你有聽說過人死之前會有走馬燈嗎?我就是那樣,只是最後一幕,定在了你身上。”顧清垂下頭,神情藏在陰影中,“真的很可笑,我那時明明才從趙府離開,竟然又開始想你了。”
心臟在話音消散的瞬間泛起了細密的痛,沈濁手撫上胸腔,感受到裡面真切又急促的顫動。
一次一次,無休無止。
他走到床邊,抬手摸了摸顧清的發頂,方才上床的時候顧清就已經解了發帶,此刻濃黑的長發順從落下,很軟。
顧清感受到他的動作,緩慢抬起頭,兩人視線在半空相觸。
顧清主動迎上來的,沈濁沒有躲開的意思。
房中隻燃了一支蠟燭,燭光微弱,又被沈濁的身影擋了大半。
兩人都處在灰暗之中,互相看不分明。
兩人一坐一站,沈濁隻得低頭,一遍遍描摹顧清模糊的眉眼輪廓。
心尖的顫動傳遍全身,連帶著指尖也有了細微的酥麻,衝動來得毫無預兆,瞬間就帶著壓在心底的情意衝到了喉口。
“顧清……”他喊了聲,聲音有些啞。
顧清“嗯”了聲,他看不清沈濁眼裡面的洶湧的情感,隻以為沈濁對他的回答不算滿意,他想了想,趕在沈濁之前開了口:“我知道你生氣還因為這麽多天我都沒來找你,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剛開始傷得太重,神智不清了好幾天,醒來後想過派人給你傳消息,但又顧忌藏在暗處的人,於是就隻好按耐下來。”
“其余的你應該也猜得差不多,我就不一一說了。”顧清把沈濁的手拉下來,拍了拍,“好了,不要生氣了,這一次情況特殊,以後定不會再瞞著你了。”
顧清誠意滿滿,沈濁實在是生氣不起來,他笑了下,對顧清說:“好,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休息吧。”
經歷了一整天的奔波,顧清也是累了,他點點頭,老實躺下把被子蓋在身上,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再一次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對上顧清希冀的眼神,沈濁歎了口氣,收拾收拾上了床。
最後一支蠟燭被吹滅,房中陷入靜謐的黑。
沈濁仰躺在床上,手臂碰上顧清的,溫熱就順著相觸的肌膚傳達到心底,激起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漣漪。
顧清的呼吸聲很均勻,一點也不聒噪,可她卻是越聽越清醒。
實在是毫無睡意,沈濁睜著眼睛出神。
他想了很多事,樁樁件件,最後都化歸成一個顧清。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本該睡著的顧清開口問他:“我突然想到,你剛剛喊我的名字,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沈濁漫無目的的目光一頓,沒有扭頭,輕聲道:“是。”
“什麽事?”顧清問。
“今天太晚了,就不說了,”沈濁望著漆黑的房頂道,“等把這些糟心的事情處理完,我再給你說。”
沈濁說完轉過身,背對著顧清閉上眼睛,他本來是想將自己的心意挑明的,只是剛剛太衝動,竟將兩人的處境忘了乾淨。
目前局勢不明,再等等吧,最起碼要等案件和刺殺的事情有個結果,到那時,他就找個合適的機會,對顧清告白。
顧清想不通到底有什麽事是需要專門找個時機說,可看著沈濁拒絕搭話的背影,決定把事情往後推一推,先把今晚的覺睡了再說。
想著想著,眼皮就開始發沉,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半夜,沈濁睡得迷迷糊糊,隻覺得身邊有一個滾燙的熱源,他情不自禁往熱處靠,等意識到情況不對起身查看時,顧清已經高燒到雙頰泛紅。
沈濁無奈,隻好一邊讓人趕緊去叫大夫,一邊把睡到神智不清的顧清叫醒,拖起來。
趙府府上沒有大夫,隻得連夜去醫館拉,等大夫感到時,顧清已經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和大夫一起來的,還有趙雲山。
為了不打擾大夫診脈,沈濁往一邊退了幾步,正好退到聞風趕來的趙雲山身旁。
彼時已是凌晨,沈濁擔心趙雲山的身體,想把人勸回去:“應該只是簡單的風寒,我在這守著就好,趙伯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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