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濁眉心皺得更緊,他想問到底怎麽了,可生怕又像剛剛那樣刺激到他,隻好把滿腹的疑問咽下。
顧清站起來,把他帶下去,兩人一塊進屋。
房頂上的瓦片沒有放回去,瀉進來的月光成了房中最明亮的光,不過還是太暗了,沈濁想著,欲起身點燈,可看顧清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是棄了念頭。
算了,黑就黑點吧。
顧清默不作聲在房中翻找,最後找到個藥箱放在桌上,沈濁識趣地把手遞過去,顧清就埋頭給他上藥。
他的手在抖。
“沈濁……”顧清喊了聲,“太子不是個好人。”
傷處被藥刺激得更痛了,沈濁蜷了蜷手指,問:“你今天不開心是因為我見了燕稷?”
沈濁能感受到顧清在看他,卻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這樣的情狀讓沈濁有些慌,他用傷手反握住顧清的,如此,心才勉強有了落點。
他無法給出不再與燕稷有瓜葛的承諾,只能道:“我和他打過交道,我會小心的。”
顧清又不應聲了。
沈濁看著眼前模糊的輪廓,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有時候覺得顧清真的很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固執,天真,又善良得要命。
比如現在,在成年人的交際中,遇上這種意見不和的話題就應該裝作若無其事地圓滑揭過,而不是像他這樣,固執地垂頭不應聲。
可他又愛極了這樣的顧清。
只是愛與不愛暫且先放一邊,沈濁收回手,腦子被藥膏的清苦味刺激得清明了些。
兩人都飲了酒,醉且不醉先不論,但腦子肯定是不清醒的,這也不是談話的好時候。
剛剛被壓得狠了,嘴唇還有些發麻,沈濁又抿了會兒唇,主動告辭:“我來就想看看你有沒有事,現下說開,我也就放心了,我去讓人給你煮碗醒酒湯。”
沈濁說罷就走,沒打算聽顧清回答。
“我不喝醒酒湯。”顧清啞著嗓子道,語氣中還有隱忍。
不過兩壇陳酒而已,倒是把反性給激出來了,沈濁心累地閉了閉眼,隻好道:“那就上床,今晚好好睡一覺,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事留到天亮再說。”
酒意上湧的腦子隱隱作痛,沈濁隻想著趕緊離開,腳步匆忙之下,根本就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
是以,當他被扯著手臂按到牆上時,腦子還懵著。
傾瀉的月光被顧清覆上來的身影擋了個結實,沈濁隻覺眼前一黑,嘴唇就有了痛意。
身後是硬而冷的牆面,胸前是透著溫熱的胸膛,鼻息間灌滿了又濃又熱的酒香。
一回生,二回熟,沈濁連吃驚都免了,隻盯著對方眼中細碎的光點瞧。
他不敢細想顧清主動覆上來的吻裡,摻的是愛意還是倔強。
這一次,他冷靜得過分。
顧清僵著身子,被沈濁眼中的冷漠平靜刺痛,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瞳孔驟然一縮,接著就像隻被逼到末路的狼崽般,力道發狠,眼底又浮現那層決然。
刺痛來得猝不及防,沈濁忍不住痛呼一聲,顧清的氣息就伴著血腥味闖進了他的口腔。
不知是因為血腥味還是顧清的氣息,沈濁恍惚一瞬,有什麽東西從思緒中劃過,只是不等他抓緊,就又悄然逝去。
不過是片刻的恍惚,顧清就在兩人默不作聲的僵持中佔了上風,他把人禁錮著,無師自通地攻城略地。
滿腔的空氣被一點點攫走,這場吻不知持續了多久,就在沈濁以為自己就要氣絕時,顧清才慢慢退開。
嘴唇痛,舌根也麻,沈濁氣急推人,顧清卻不順他意,腦袋歪在他頸側,灼熱的呼吸毫無阻隔地燙著他。
“顧清,你喝醉了。”沈濁喘著氣道。
顧清恍若未聞,直起腦袋和他額頭相抵,兩人距離太近了,近到沈濁能看清他眼中的光點,以及光點下湧出的水痕。
淚珠掛在下睫毛上,將落不落。
沈濁聚集起的怒氣一滯,轉瞬就瀉了徹底,他手忙腳亂地抱住顧清的臉,焦急道:“怎麽回事,別哭……”
搖搖欲墜的淚珠還是滾了下來,顧清抓住他的手,帶著難忍的哭腔道:“別再不要我了……”
熱淚滑進手心,沈濁被燙得手心一顫,思維完全亂了。
他沒弄懂顧清是什麽意思,隻下意識眉頭緊鎖。
僅僅幾個字耗盡了顧清全部的氣力,他不再看沈濁的眼,垂眸緩緩退開。
沈濁垂下手臂,看顧清一步步挪到床邊,蜷縮著,扯開被子把自己蒙上。
時間像是過了許久,又像只是眨眼間,沈濁動了動僵硬的腿,推門離開。
夜深無眠,沈濁躺在床上,腦海中一遍遍響起顧清最後的那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在哪聽見過,不止一次。
時間悄然流逝,直到凌晨,沈濁的腦袋才開始發沉,他抱著滿腹的憂思不解,陷入沉睡。
——
冷,好冷……
像是骨縫也被冰動住,動彈不得。
呼吸也是冷的,無論怎麽嘗試,肺腑中就是沒有絲毫的空氣。
窒息至死,原來是這樣的痛苦……
沈濁痛苦地睜開眼,他渾渾噩噩的,在寒冬的河水裡遊蕩。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和水中的浮萍一樣,隨波逐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