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哥哥開玩笑的,哥哥給時清舔舔,寶貝不要哭了好不好?】
謝司珩許久沒有出聲。
屬於另一個自己的粘稠情緒傳遞過來,模模糊糊,但足夠刺激,像是隔著一層厚布料感受尖銳刀鋒的刺戳。
一下一下,擠壓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鮮明地告訴他,如果願意就此沉溺,他很快就會和另外一個自己融為一體。
……時清。
謝司珩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另一邊。
顧青後退一步,他背著警車車前燈的光,一言不發的樣子陰沉到嚇人。
表哥不明所以,乾笑了兩聲,搞不懂這人怎麽是這個表情,所以他眼睛一個勁地往歷允身上瞟,希望這位警官能解釋點什麽。
不然被顧青這樣看著,他壓力真的很大。
歷允沒說話,幾秒後走上前,橫攬住顧青的肩膀,強行將人拉到後面。
“又怎麽了?”他低聲問道,“這群人也有問題?”
夜空濃黑,一顆星都無。
“……他們都吃了鬼席,事情麻煩了。”
歷允抱臂,品了一下這個詞,“什麽意思,他們吃了沾了鬼氣的食物?”
“要是那樣就好了。”顧青頓了幾秒,接著說了下去,“邪性到了一定程度的東西,很難入輪回,領地意識又強,因此會內部消耗。簡單來說,它們會吃掉同類。”
歷允的瞳仁似乎是收縮了一瞬。
他覺得自己似乎明了了什麽。
顧青一聲不吭,朝上方高地忙忙碌碌的眾人看去。
他幾乎能在腦中複原出幾個小時前,喪席上陰陽不分的景象。
——惡鬼不同行,它們只會把弱小的同類吃掉。
燈下,宋翔眾人推杯換盞,人聲陣陣。燈外雨中,無數惡鬼圍坐在一起,撕扯著被端上桌的同類。
活人聽不見那些淒厲的哀嚎和一聲聲嘻嘻笑語,也看不見滿臉血汙的惡鬼獰笑著站在棚子外。
很偶爾的時候,酒席上喝多了的人會晃晃悠悠走出去上廁所,過了好久才回來,手上端著不知道哪來的猩紅菜食,一路走一路分。
棚子下的紅光越來越重,開始有東西從夜色中走進來敬酒,開始有人站起走進夜色中。
人影來來往往,逐漸不分彼此。陰陽交融,界限越來越薄。
沒人分得清這頓是喪席還是喜宴。
歷允張了張嘴,眉間擰得能夾死蚊子。
“吃了鬼席會怎麽樣?”
能怎麽樣?
顧青冷笑一聲。
吃了死人的活人,還能算是活人嗎?
他心底發冷,那東西下手太凶了。他做了這麽多年的陰陽事,從沒見過這麽凶的。
顧青仰頭,遠處的群山輪廓在夜空下若隱若現。
鬼胎在那裡面。
那個叫做宋時清的學生應該也被那東西弄到了自己手中。
但他得留在這裡。
這裡還有上百個吃了鬼席的人,他們體內的陰氣不能放著不管,不然明早,蒙村就能變成一個鬼村。
顧青沉沉吐出一口氣,終究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拍了下歷允的肩膀,“過來搭把手。”
多年和各種人打交道練出來的本能讓歷允很快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山裡還有活人?”
“有。但我不是神,只能緊著人多的一邊救。”
“……被弄進去的人會死嗎?”
“不死也活不成了,祂身上的陰氣那麽重,哪個活人受得了?”顧青踩著泥濘的小路朝上走去,鞋底踏在泥裡,發出一聲一聲的啪嗒聲。
就像是預知到了歷允欲言又止的話,他淡聲接上了一句。
“山路塌了,即使我發了消息,我們的人也得十二個小時以後才能趕過來。歷警官,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我們看得見的命,救不了的人。我是如此,你也一樣。”
歷允打量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見這人的時候,為什麽總覺得這人和他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格格不入的。
——顧青身上,有一種隱藏的很好的無力感。
命在那裡,看得見,改不了。
歷允沉默了很久,順著顧青剛才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群山。
都是見過經歷過的成年人,惡鬼下聘禮擺喜宴,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就算不是專業人士,歷允也大概能料到。
【活人的身體受不住那麽重的陰氣。】
刑警低罵一聲,跟著顧青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種類似不得已將受害人交給犯罪分子的負罪感,歷允第一次經歷。
但那能怎麽辦呢?祂什麽都算好了。
誕生於活人惡念中的惡神俯視著螻蟻一般,想要從他手中搶走珍愛之人的東西。
看,現在你們都乖乖聽話了。
活人就是這樣,有珍惜的事物,有堅守的原則。只要拿捏住,就會退讓妥協。
顧青和歷允是。
宋時清也是。
時清,也是。
春末夏初,天亮得越來越早。
剛五點,天邊就已經浮出了大片魚肚白。
宋時清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臉上蒙著條鮮紅的緞帶,光裸的手臂露在外面,被子拉到了鎖骨下方。
只是看表面,沒人分得清他是醒著還是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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