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清沒力氣動,也根本不敢動。
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但昏迷不是終結。
被驚嚇過度的頭腦和酸澀難言的身體根本不允許他陷入深度睡眠中。
也許弱小的動物就是這樣,稍稍恢復一點力氣,就趕緊讓自己清醒過來,謀劃逃離危險的現狀。
但宋時清真的……
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逃跑。
昨天晚上的記憶閃回,一幕幕,全是眼前的黑暗和那東西戲謔的可怖聲音。
【時清乖好不好,不要跑,不然哥哥就從這裡——把寶貝的腿咬斷。手往前爬,手也咬斷。】
那東西握住宋時清攀在床沿的膝彎,一點一點拉回來。
宋時清被它從後面抱著,說話間冰涼的吐息曖昧地撒在他的耳際。
可宋時清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腿上,正貼著一圈牙齒。
它不輕不重,甚至是帶著調情意味地輕輕咬他。
【時清年紀小,骨頭是軟的,很脆,哥哥輕輕一掰就斷了。嚼起來是嘎嘣嘎嘣的,時清聽過鬼故事嗎?惡鬼都是會吃人的——】
它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宋時清在長久的凝滯以後,突然像是個不願意打針的小孩一樣,瘋了般往它的懷裡鑽。
受過各種折磨的身體真的已經不能看了,宋時清好久才在它的安撫下安靜下來。
【還跑嗎?】它輕笑著問道。
宋時清想說他只是本能地躲避他,並非想要逃跑。想說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什麽都願意給你。
但他今天晚上已經吃夠了亂說話的苦頭。
到最後,宋時清聽見了自己輕如蚊蚋的回答。
“……不會跑的。”
他被親了一下發頂。
於是宋時清又明白了。
他重新說了一遍,“我不會跑的……哥哥。”
【時清好乖,好聰明,是天下最聰明的寶貝。】它心滿意足地誇讚道。
宋時清默然打了個寒噤。
你看,光是回憶經歷過的片段,他都會像驚弓之鳥一樣。
也許冥冥之中,不僅是謝司珩共鳴了它的情緒,它也共鳴了謝司珩的情緒。
又或者沒有共鳴,它就是惡意地恐嚇宋時清,在他的思維上打下恐懼的鋼印,肆意展現陰鷙的本能。
反正它本來就是這種東西。
只是這些宋時清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身體上的戰栗,被一直一直盯著他的東西發現了。
【時清?】
宋時清沒有動。
那東西笑了,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側,【醒了還裝睡,害的哥哥一直沒敢動。】
宋時清的手指微微收了收。
在視覺被剝奪以後,如果只是聽聲音,就會發現,它其實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它像是一個把宋時清寵溺到骨子裡的情人,在一個普通的早上叫他起床,因為宋時清裝睡賴床的小習慣覺得好笑,親昵地抱怨了兩句。
這種與活人無異的表現——
讓宋時清全身因為怪異的驚懼,微微發抖。
它不是人啊,它明明那麽怪異恐怖,為什麽會毫無障礙地說出這些話?
它自上而下地觀察宋時清。
……時清是不是,被嚇得過了頭?
它看著自己拜過堂成了親的小妻子,伸手理了理宋時清的睡亂的頭髮。
身下人依舊沒有動。
但它看見,宋時清手下的被面更深地凹陷下去。
想跑都跑不掉,只能用這種聊勝於無的方式安慰自己,真可憐啊。
它想道。
但是不能再這麽嚇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時清會生病的。
……雖然呆呆傻傻的謝家太太會更乖地留在家裡,也許連閣樓都不會下,每天只是抱著被子靠在窗邊,等他回來。
可說好了要讓時清享受身為活人的人生的,怎麽能食言呢。
它極為遺憾地收回了手。
——吱呀。
木門被人推開。
推開了門的丫頭站在門檻外,躬身朝著空無一人的前堂行了個禮,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問少爺安,問太太安。”
它撐起身,看向門口。
宋時清感到身邊的床鋪一抬,隨即,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有東西進來了。
她跪在了床邊。
未知帶來的不安讓宋時清無意識地按住了手下的布料。
但很快,它懶懶地伸出手,托著宋時清坐了起來。
它知道自己的小妻子看不見,好心地給呆呆的宋時清擺正了雙腿,如昨晚一樣,在身後攬著他。
一樣的姿勢並沒有帶給宋時清安全感,他的血管都在戰栗。
面前不遠處的東西似乎是動了一下。
“太太,這是少爺從下面找來的孩子,您過眼。”
是胭脂。
宋時清認出了這個聲音。
老一輩的規矩。
家裡要是出了沒法生育的主子,為了遮掩醜事,一般會提前訂好不記事的小孩。
等到新婚洞房第二天,天明時分把孩子抱來給新夫人過目。
要是商定沒問題,便可定下收養,早上過了規矩,以後就當是新夫人懷孕誕下的親生骨肉養。
反正孩子小,包在被子裡不見天光,沒人分辨得出歲數。新夫人出閣前也沒見過多少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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