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很利,切肉毫無阻礙,但人是有骨頭的。
真可笑,這些惡鬼為什麽還有骨頭?
宋時清抓著刀的虎口溢出血液,耳邊盡是刀鋒入肉以後的粘膩聲響和剁在骨頭上時發出的震聲。
身後那東西的喃喃沒能在這時候傳進宋時清的耳朵。
【時清什麽都忘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它抬眼,冰冷陰鷙地盯著謝司珩,【但是沒關系,哥哥可以讓時清想起來。想起來就好了。】
下面全憑本能行事的惡鬼垮下來,朝宋時清湧去,終於找到了一絲空隙的謝司珩驟然發力,狠踹上一隻惡鬼的身體。
他脖頸被劃開一道極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液霎時間澆在那隻鬼的頭上。
宋時清只聽到一聲哀嚎,下一刻整個人被謝司珩抱著壓出去好幾步。
“咳!咳咳!”謝司珩劇烈嗆咳,大量的氧氣湧入肺部,讓他整個人控制住地彎下腰。
但即使這樣,他依舊擋在了宋時清面前。
“沒事吧。”謝司珩低聲問道。
沒有,發現什麽吧……
宋時清驚魂未定,瞳仁甚至都有點聚焦不起來。他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又搖了搖頭。
謝司珩隱約覺得不太對,但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細想,一手握住了宋時清的手。
“刀給我。”
宋時清溫順地松開了手,臉上黑發已經被冷汗浸濕,潮洇洇地粘在皮膚上。
它不錯眼地盯著宋時清,又緩緩將目光挪到了謝司珩身上。
嫉妒。
謝司珩的手指頓了下。
心底湧出來的,屬於另一個自己的嫉妒,濃稠地佔滿了他所有對於情緒的感知,一時間甚至沒有辦法維持臉上的表情。
……憑什麽是你?
憑什麽那一部分的【謝司珩】就能進輪回,找到宋時清的身邊?憑什麽自己要留在陰冷黑暗的老宅裡,和這一片土地上惡鬼為伍?
憑什麽你可以和時清在陽光下相處十幾年,以朋友、同學的身份,佔有他的時間和愛意?憑什麽我就只能給他帶來恐懼?
憑什麽我和時清已經結為夫妻,都不能讓他眼裡心裡只有我?
謝司珩活了十八年,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嫉妒。
但現在他知道了。
嫉妒就是氣到雙手抓不住任何東西,想要將引起自己嫉妒的罪人連皮帶骨地撕開,把他砍碎剁爛,和泥混在一起才算完。
它冷冷地笑了起來。
【時清,你怎麽能躲在他身邊呢?】
謝司珩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它一字一頓,【他和哥哥——】
謝司珩猛地抱住宋時清,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裡。
宋時清猝不及防,“唔!”
別聽……別聽……
謝司珩將手中的刀尖狠狠剁入一隻鬼的胸口,惡鬼的哀嚎和最後那句【是同一個東西啊】一起響起,成功被遮掩住。
它放肆地笑。
看,你也在怕。
怕什麽呢?
反正時清是我們的愛人,不如告訴他真相。你得讓宋時清面對最真實的“我們”。
對吧?
惡鬼就是這樣,自己不好,也絕不讓別人好。如果不能獨佔愛人,那就讓愛人厭惡所有人。
——去死。
謝司珩在腦中冷冰冰地回道。
宋時清被謝司珩牽扯著,腳下踉蹌了好幾步。
得去供桌前拿油燈,點引路香。
他想這麽跟謝司珩說,但努力了好幾次,顫抖的聲帶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失語了。
“啊……啊……”宋時清握著引路香的手抵在謝司珩胸口,他慌亂地發出現在唯一能說出來的字,讓謝司珩看他。
謝司珩低頭,在短暫的愣神後,明白了宋時清的意思。
“我知道。”
【嘻嘻……】
它笑得不行,笑出了眼淚。
謝司珩,你在裝什麽啊?你是什麽東西,你自己不清楚嗎?
它突然不急著上前了,【時清,時清,看哥哥這裡。】
扭曲的人形彎折著身軀,笑意怨毒。
……看什麽?
宋時清的腦子只能處理這些簡單的問題,他下意識朝出聲的方向看去。
它拉開了供桌下抽屜。
那是存放家族歷代族人,所獲得的功績的地方。
整個木盒子直接砸在地上,裡面黃黃白白的紙頁散落一地,十幾張黑白面朝上的老照片夾在其中,向眾人展示著那個年代的故事。
最靠近宋時清謝司珩兩人的那張上,記錄著的是一站一坐,在假背景前淺淺笑著的兩個青年人。
謝司珩一眼收入,腦中那根弦嘭地一聲崩斷,瞳孔倏然擴張。
他硬生生用刀架住面前的一個頭顱,頃刻間衝到供桌前掀翻整張木桌子。
油燈落地,唰一聲點燃地上的紙頁。
謝司珩!
宋時清發不出聲。
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謝司珩身上,殊不知,這正是謝司珩的目的。
宋時清什麽都不知道。
他想上前,電光石火間有東西反應比他更快。
那東西轉過頭,森白的鬼臉紛紛晃動,像是發覺了腐肉的禿鷲。它直接撲上前,單手再次扼上謝司珩的脖頸。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