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縮了回去,像是一只在冬天躲進窩裡的幼貓。
謝司珩咬了下舌尖,在就此打住和繼續追問之間遲疑了一瞬。
他能看出來,宋時清在抵觸這個話題。
但是,一旦被那種東西纏上,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活人的生氣就會被一點一點蠶食。到最後陰氣入體,生魂不全。
更何況……
謝司珩說不準在意識到宋時清可能遭遇過什麽以後,心底的那股戾氣到底因何而起。
總之他就是……非常不高興。
謝司珩歎了口氣,拉過宋時清的手臂。
宋時清一悸。
“別動。”謝司珩輕聲,抬手扣住宋時清的領口,朝外扯了扯。
夏天的衛衣領口留的空蕩本來就大,謝司珩稍一用力,宋時清衛衣的領口立刻露出了一大個口子。
這一下,什麽都遮不住了。
宋時清只需要低頭,就能徹底看清自己身上那些被不懷好意留下的可怖淤腫。
但他的目光只在最開始的時候下意識地落了一下,隨即在意識到那些痕跡代表什麽以後,從尾椎冷到了頭頂。
他曾被握住腰側,被迫接受另一個人的含吮親吻。也曾被按住後背,無力地朝床的深處藏,躲避在他前胸作祟的手指。
那些發生在夢境中的可怖情事,在此之前,只是大腦在昏睡中加工出的無意義信息。
但當這些痕跡真真切切地跨過現實與夢境間的壁壘,出現在他身上的時候,猙獰而惡意地向宋時清宣告著【它】的存在。
謝司珩乾巴巴,“我記得,昨天晚上你身上還沒有這些痕跡。對吧。”
走廊裡無聲無息地卷起了一陣冷風。
宋時清冷得發抖,瞳仁戰栗。
……怎麽會這樣?
……
他嘴唇動了一下,像是要問出什麽話來。
謝司珩眼疾手快,反手捂住。
“別。”
謝司珩和宋時清鼻尖相抵,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謝司珩艱難地笑了下,“時清,對於某些東西,你不能讓它知道,你察覺到了它的存在。不然它就會……做得更過分。”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自我保護方式。
那些東西,在沒有發現你能感知到它之前,它只會漫無邊際地作惡。以此來引起生者的注意。
但如果清晰地意識到,你發現了它,它本來混混沌沌的意識會逐漸清明複雜,開始明確地知道自己所求為何,所願如何。
到了那個時候,宋時清再不會有一絲逃脫的可能。
·
五官科裡,劉檸正側著臉給醫生檢查自己的傷口,偏向的位置,讓她的目光正好能穿過門框,落在外頭的兩個弟弟身上。
這倆小孩又貼一起說什麽悄悄話呢。
劉檸在心裡笑。
但還沒等她繼續欣賞下去,醫生手中的酒精棉重重地按在了她的傷口上。
“嗷——”劉檸當即疼出一聲慘叫。
“您輕點,輕點。太疼了。”
劉檸嘶嘶抽冷氣,閉著一隻眼睛,目光不經意掃到了桌上的名牌。
【常思成副主任醫生】
誒?急救車上的女醫生不是和她說,五官科的大夫姓周嗎?
這個念頭從腦中升起,劉檸疑惑地看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很沉默的男醫生。
他年紀應該挺大的了,頭頂稀稀疏疏的,大半張臉藏在白色的棉紗口罩後面。
他就這麽微微翻著眼睛,盯著劉檸。
……
劉檸不自覺朝後躬了點,“那個,醫生,我的眼睛有沒有事啊。”
“……眼睛,沒有事。但傷口要縫針。”醫生很慢地說道,嗓音有點渾濁,呼嚕呼嚕的,也不知道是什麽聲音。
“哦,好。”劉檸點頭,示意一聲開繳費單,她去交錢。
但身材臃腫的醫生咕嚕咕嚕地低喃著什麽,緩慢地轉頭打開抽屜。
泛黃的漆皮木抽屜裡的東西發出稀裡嘩啦的聲響,常醫生弓著腰,埋頭在裡面撥拉了兩下。
劉檸確定自己聞到了灰塵揚起來的味道。
……這破醫院真的衛生條件過關嗎?
劉檸其實並不是特別講究的人,但到了這時候,也有點無法忍受起來。
特別是——當她開始注意到醫院的衛生情況堪憂以後,種種剛才因為傷口疼痛忽略掉的細節,紛紛開始吸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皺眉,朝四下看了看。
——角落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塊沾著黑色汙跡的塑料布。
推車架子上擺了幾個金屬碟子,裡面的鉗子鑷子擺得橫七豎八的,好像還倒了半瓶碘伏。深色的液體正浸著這些醫療器械。
……怎麽這麽髒?
怪異的感覺升了一點起來,開始告訴劉檸這些並不正常。
她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眼睛卻快了一步,順著汙跡朝地上看去。
肮髒的白瓷地板上——到處是帶血的腳印和手印。
!
霎時間,劉檸隻覺被人錘了一拳,整個人懵住。
我剛才為什麽沒有看到這些?
這是什麽?
正如謝司珩所說——不能讓【它們】覺察到你的發現。
“你的傷口……要縫針啊……”醫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上似乎拿著什麽尖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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