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無星無月,雲層從淡薄到厚重,風也刮了起來。
船頭,一個身穿黑袍,極高極瘦的人站在甲板上,身後,和他同樣打扮的人整整齊齊地站成兩排。
漁船用了許多年,從裡到外透著破舊的質感。顯得這群人像是海上傳說中,多年前就遭遇海難身亡的幽靈一般。
湊近,只見每個人都握著胸口懸掛的吊墜,嗡嗡地念著讓人聽不真切的古老誓詞。
海風逐漸卷起海水,船身隨之一上一下地起起伏伏。
在這樣的小船上,遭遇這樣的搖晃,換個人來,都會不由得扶住甲板兩側的圍欄尖聲驚叫。
但這群人只是加大了頌念聲,繼而一個個雙手朝上,仰頭看向天空。
就在這一刻,閃電猝然亮起,第一時間,照亮了這些人藏在兜帽下的臉。
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份各不相同。
但同樣的,是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狂熱大笑和被什麽東西啃食得坑坑窪窪,露出鮮紅血肉與骨骼的頭臉。
為首的黑袍人甚至有一隻眼球都被挖了下來。
遠處,一直與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幾條船加速跟了上來。船員從船艙中,粗暴地拖出了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外國人。
刹那間,雷聲與混亂的祈求怒罵交織在一起,撕心裂肺的絕望喊叫令人心慌。
可那些船員絲毫沒有動搖,徑直將他們拖到了船舷邊,架上圍欄,投入海中。
風卷著雨如約而至,一陣一陣,如同潑灑下來的一般。
被捆住手腳的情況下,沒學過專業自救的普通人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幾秒間,那些受害者的呼救就被雨聲淹沒了。
為首的黑袍人一秒都沒有耽誤在他們身上,立刻低頭,看向擺在他前方不遠處的一張桌子。
那上面,放著個巨大的通靈石板。
在黑袍人的注視下,石板上的眼石晃動了一下。
此時此刻,船身是在朝左側傾斜的,但那塊眼石卻懶洋洋地,逆著重力的作用,劃到了一個字母上。
站在雨水之中的所有人,都熱切地盯著它。
可他們看到的是——
【NO.】
神不滿意它今晚收到的祭品。
眾人臉上狂熱的笑意消失了。
他們先是呆呆地看著通靈石板,然後無措地轉向為首的人。
要知道,“靈性足”的祭品可是很難找的,為了湊夠這五個人,他們當中,甚至有人獻出了自己的兒女……
“大家都看到了。”為首的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神,不滿意我們的準備!我們當中,有人不夠誠心!有人——一邊享受著神明賜予我們的好處,一邊如同猶大一般,對神明抱有不臣之心!”
這種洗腦言論已經不能說是拙劣了,簡直就是將人當傻子耍。
可甲板上的眾人,居然在這樣的言語下緊張起來。眼神從最初的無措變為狐疑。
他們開始互相打量對方,遠離對方。
眼見著氣氛被自己掌控住了,黑袍人突然指向離自己最遠的兩人。
“就是他們!把他們扔進海裡!”
甲板上詭異地安靜了一瞬,被指到的兩個人,前一刻還在懷疑別人,這一刻就成了板上釘釘的罪人,全然沒有準備。
可誰會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呢?
所有人都朝著他倆圍了過來。
“不是……我不是……”其中一個人慌亂地辯解道。
另一個人也跟著搖頭,朝後退去。可他的眼中,映出的,只有越來越近的幢幢黑影——
“轟隆!”
宋時清戰栗一瞬,無意識地抓緊了被子。
他和謝司珩早早關了燈上床睡覺,此時房間裡是黑暗的一片。
畢竟是夏夜,即使是在海邊,也依舊帶著暑氣。所以空調正呼呼地運轉著,吹出冷風。
只是,這風,未免有些太涼了點……
宋時清在睡夢中不安地蹙了蹙眉,又將被子裹緊了一點。
可是酒店配的被子和薄毯根本沒有區別,蓋在身上,甚至還能看出清晰的軀體線條,充其量不過是一件厚一點的衣服罷了。
有東西輕輕笑了一聲。
它如同一隻巨大的蟲類一般,趴俯在宋時清的上方,背部擠出的鬼影扭曲地塌到了床上,用前肢撐著身體,扭過來,看著宋時清。
宋時清身周全是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不冷呢?
他甚至夢到自己是一隻雪兔,正被掠食者殘忍地壓著,按在冰層之上。
恍惚間,他幾乎聽到了自己的骨骼被壓迫至折斷的聲音。
他會被吃掉的……
被扯下四肢,被剝皮拆骨……
宋時清從喉嚨裡,溢出了一聲細弱的哭腔。
好可怕……不要壓著他,不要吃他。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宋時清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好幾次都要睜開眼睛,但那薄薄的一層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無論如何都無法睜開。
黑發被汗濕貼在臉上,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顫抖,然而結果卻不過只是又被多舔了幾下。
“你有完沒完?”
房間裡,突然響起了謝司珩的聲音。
所有的肢體都停止了動作,下一秒,齊齊轉向大床的另外一邊。
謝司珩側躺在那裡,聲音很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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