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聽話起來,反倒是謝司珩不自在了。他正想說點什麽調節氣氛,宋時清就彎腰抱了上來,像是冬天主動往人懷裡湊的貓崽子一般。
“……你難受什麽?”謝司珩笑道,“要是沒我們母子兩,你現在也不用受這些苦。”
宋時清沒有立刻回答,謝司珩也就任他抱著。
風輕輕地吹,把宋時清散在背後的長發吹落了一縷。發尾搭在謝司珩手上,撓得他癢癢的,他順手用手指繞了幾圈,心想這小孩頭髮還挺滑的,不知道簪不簪得住。
“你說我為虎作倀,是因為如果沒有我擋著,狐鬼早就殺了謝老爺和謝夫人,你也能脫身了,是嗎?”
謝司珩不答,閑閑另起了一個話題,“按理說,你應該叫我大哥才對。不過我這人不喜歡別人佔了的東西,你以後就叫我哥哥吧。”
宋時清似乎是眨了下眼睛,長睫毛擦過謝司珩的脖頸,擾得人心癢。但想想宋時清那副小動物的受驚樣,謝司珩依舊沒把人推開。
誰成想緊接著一點濕熱的東西就落到了他的脖頸上。
謝司珩:……
這是個妹妹吧。
怎麽這麽愛哭,他是水做的嗎?
自己又沒罵人,只是說出真相試探試探這小孩而已,有什麽好哭的。
謝司珩支著頭一下一下拍著宋時清的後背,“行了。就算有咱們兩個,謝家也撐不了多久。你見過那個小少爺了吧。”
“哎,哥哥跟你說話呢,抬頭看我一眼。”
宋時清慢吞吞抬頭,眼睫濕漉漉地垂著。
謝司珩笑,“我母親當年日日被他們用陰邪法子補,沾了不少陰氣。再加上好多肉菜都是在狐鬼前面供過以後再拿去給她吃的,兼之又過了鬼氣。所以身體才受不了,生下我以後就死了。”
“這位謝夫人怕死,佛堂裡的東西經我這一場以後,也沒法再分鬼氣過給她,生下來的小孩哪盛得住?看著吧,頂多兩年他就得死。”
他抓著宋時清的手去擦宋時清的臉,“那小孩死了以後,惡鬼肯定會作亂,這家的老爺和夫人沒本事再逃過一劫的。咱倆等著跑路就行。”
他說得那麽輕松隨意,無形之中,將宋時清心底的不安擊得粉碎。
宋時清回頭看了眼黑洞洞的院外,再轉回來看向謝司珩。
“那,哥哥,我今晚可以睡在你這裡嗎?”
謝司珩像是有點為難,想說什麽,但他用毅力遏製住了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狂言。
“也行……你睡吧,我去給你鋪床。”
“我自己鋪。”宋時清懂事地說道。
他主動推著謝司珩朝屋裡走去,軲轆軲轆的木輪子聲中,宋時清突然頓了下。
他想起剛才謝司珩說的話——
【謝夫人日日被這些陰邪東西滋補,肚子裡的胎兒早就成了鬼胎。】
破敗院落,夜黑風高,冷風陣陣。
宋時清謹慎低頭,“哥哥,你還算人嗎?”
謝司珩沒說話。
謝司珩長歎了一口氣。
謝司珩回頭,朝宋時清招了招,示意他附耳過來。
宋時清乖乖照做。
接著,謝司珩貼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我不算,我早就是鬼了。你知道為什麽這裡沒人打掃嗎?”
“因為他們都被我吃掉了。”
然後——
謝司珩就把又被他嚇哭了的宋時清撿回了房裡,哭笑不得地安慰了好一會才把人哄睡著。
接下來,謝司珩就要死啦
第九十七章
又是一年秋冬。
宋時清正在小書房裡練字,春薇坐在旁邊,歪著頭似懂非懂地看他。
這裡原本是謝崇明上課的地方。後來他腿壞了,沒可能做官了,謝家也就沒人逼他念書了。不過筆墨紙硯還留了不少,宋時清說要用,謝夫人立刻就應了,還讓原本給謝崇明上課的夫子每月月初月中各來一次。
春薇看了好一會,指著紙上宋時清不斷重複練習的三個字,“少爺,這是什麽?”
宋時清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我的名字。”
他點著紙上的字,帶著點小孩炫耀玩具的意思,慢慢念給春薇聽“宋、時、清。”
春薇嘻嘻笑,“真板正,看著像書上柝下來的。”
宋時清又小心地在旁邊寫下春薇兩個字,教春薇認。
謝家雖是個大戶,但家裡認字的也就那麽七八十來個,遠遠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春薇看得又新奇又佩服,“您學得真快。我之前還說,太太找的那個陳夫子成天一副醉醺醺的修規模樣,肚子裡肯定沒多少墨水。沒想到教起人來這麽厲害。”
宋時清沒接這句話,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聲。
謝家找的夫子,就是個三十多年都考不上老秀才而已,早就沒了文人風骨,隻想著混吃等死。
他這手字,是謝司珩教的。
正此時,外面傳來了李嫂子的聲音。
她站在小書房前朝裡喊,“哥兒,我進來了。”
春薇應了一聲,不多時李嫂子就提著飯盒進來了。
謝家人已經很久沒聚在正堂旁邊的膳廳裡吃飯了。
謝老爺臥床不起,謝小少爺這一年新添了亂跑追人咬的習慣,謝夫人隻得帶他單獨在房間裡吃。
謝崇明被管家那一花瓶砸的養了三兩月,雖然因此逃了去江西的差事,但人更陰沉了幾分,也不願意再見謝夫人,一直和謝麗娘在自己的院子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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