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鐲子不可能是他娘親的東西,他之前就見過……在謝家的祠堂裡。
兩天前,女眷不好出去拋頭露面,謝二老爺的夫人就坐在偏廳裡,和妯娌喝茶聊天。細瘦的手腕上正掛著這隻羊脂玉的鐲子。
抓在搖椅邊緣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更多正確的記憶與謝司珩灌輸給他的虛假記憶堆疊擠壓在一起,宋時清整個人像是被按進了水裡一樣無法呼吸。
混亂中,他聽見謝司珩歎息了一聲,接著,他被擁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怎麽總是會想起來原先的事情呢?】謝司珩喃喃。
周圍的一切飛速褪去,褪成了房間裡原本的昏暗色調。雕花拔步床,紅綢簾幔,窗子上貼的囍字成雙,桌上還擺著酒杯和白喜餅。
這才是真實。
“謝司珩……”宋時清從喉嚨裡溢出細小的嗚咽,屬於他自己過往的記憶碎片和謝司珩製造的那些混在一起,某一個瞬間,甚至讓人分不清誰是真誰是假。
他被惡鬼桎梏在懷中,上身的團花大紅喜服隻領口被扯開了一大片,松松地掛著,下身的長裙卻不知道被揉到哪裡去了,光裸的小腿在掙扎間若隱若現。
謝司珩無奈地抓著他。
那些不知道來自哪隻惡鬼的手,從陰影中伸出,死死攥著宋時清的手腕腳踝,將他鎖死在原處。
謝司珩輕輕撫摸宋時清發紅的眼角,看著他的小妻子因為記憶混亂而眸光渙散,連啜泣都是虛弱的。
惡鬼的法子總是又惡毒又奏效。
既然宋時清因為曾經兩人的相處,將他釘死在了兄長的位置上,那他就製造另一段記憶替代曾經的過往好了。
反正對於惡鬼來說拉活人入夢也不是什麽難事。
【時清——你乖乖的好不好。】謝司珩輕聲誘哄,【不能總是這樣強行清醒,你會瘋的。】
宋時清微微張開了唇,吐息滾燙,他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又很快被拉進了另一段斷續的虛假記憶之中。
那是他和謝司珩大婚當日的情形。
謝家旁系來了好多人,還有親友門生,烏泱泱全擠在掛著紅綢的廳堂中。
他頭上蓋著厚重的喜帕,被謝司珩一步一步拉著上前——
不對!
假的!
他和謝司珩結的是冥婚,哪有烏泱泱的賓客,只有望不到頭的鬼客。謝家眾人瑟瑟發抖地低著頭站在廊下,不敢回頭看一眼。
主位上沒有人,案桌上放著用白布扎了花的豬牛羊頭顱。
謝司珩是惡鬼,但到底管轄一方,有神的實職。他娶親,該告知天地。
而自己被捆著雙手,強行壓下身。身前是心滿意足的謝司珩,身後壓著他的東西冷得刺骨,不知道是什麽——
——夠了!
都夠了……
他不想再記起這些事情了。
謝司珩輕輕撫摸宋時清單薄的後背,布料被冷汗浸濕,透著熱潮氣,壓在上面,能聞到宋時清身上淺淡曖昧的苦香。
惡鬼重欲,謝司珩慢吞吞地將宋時清揉進懷裡,大手自上而下撫過,不知道是在給宋時清順氣還是在享受親昵。
“……我會瘋的,謝司珩。”宋時清聲音乾啞,“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沒再叫謝司珩哥哥。
雖然只有短短兩日,但在謝司珩給他製造的夢境中,他已經與這人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個春秋。
那些帶著侵略意味的親近,粘稠到幾乎讓人窒息的床笫之歡,伴隨虛假的過往一起,刻亂了宋時清原先的記憶。
謝司珩輕笑,【你只要接受它們,就不會瘋。】
接受虛假的記憶,然後心甘情願地留在謝家這座鬼宅裡。身邊的下人不知道是活人還是死人,見到的東西不知道是真實還是幻覺……
那他不如瘋了。
謝司珩看著宋時清臉上的眼淚,低頭吻掉一些。
活人為什麽總對自由那麽向往呢?
這天下動亂不斷,連年災禍,幾年後還將掀起戰亂,外面那麽多人掙扎著求生,放棄一切只求一口活下去的飽飯,死的比畜生更輕易。
時清為什麽總是想著出去呢?
外面響起了一點輕響,是下人將飯菜放在了小桌上的聲音。
宋時清疲憊地閉著眼睛不想動。
“少爺,用午膳吧。”
下人的聲音清脆熟悉,宋時清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是春薇的聲音。
根本用不著思考,他回頭看向謝司珩。
謝司珩的神情隱沒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但宋時清就是知道他在笑,笑得得志意滿,惡劣殘忍。
“……你把春薇怎麽了?”
謝司珩發現它真的很愛很愛宋時清。
比如說現在,它並不是很生氣。因為時清絕望又無從躲藏只能質問他的樣子,莫名滿足了它低劣的獨佔欲。
【我沒怎麽。】謝司珩說道,【只是發現有個丫頭帶著我夫人的首飾錢財私逃了出去,順手追回來了而已。】
說話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春薇端著三菜一湯的家常飯食走了進來。
她沒覺得滿地撕碎的紅綢紙錢有什麽不對的。
沒覺得拔步床中那些嘻嘻笑著互相撕咬啃食的惡鬼有什麽可恐懼的。
更沒覺得自己身後跟著的謝夫人哪裡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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