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裡,沉默許久,除了少年人壓抑的哭聲外,再無其他。
“好,”嵇宜安最終低低道,“我幫你。”
“你想要如何幫他?”
客棧裡,阮少遊倏然轉過身。這件事有多不易,憑他們三人之力,無異於虎口奪食。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忠肝義膽的俠客,只要把消息放出去,莫說是三十個,就算三百個人也能找來。”嵇宜安握緊拳頭,“我要借遊俠之力。”
“官兵封鎖成陵,即便你有渠道傳遞消息,也需要有人助我們打開城門,”阮少遊漫不經心搖扇道,“如何引走官兵,如何運送屍體,如何掃尾不留痕跡,這些都是難事。”
嵇宜安沉默,這件事風險太大,做的不好滿盤皆輸,但他就算是要慢慢布局,這件事也非做不可。
他斂眸,“我會慢慢想法子......”
“罷了,還是幫你一回,”阮少遊合扇,見不得嵇宜安這幅樣子。他走至書桌前,展紙提筆,“省的你總覺得我不做正事。把我們這邊能借什麽力,做什麽事一一列出,你先說。”
“師叔身上有師父的江湖令,可征召四方遊俠。”
“再來。”
“我們能借江湖渠道與城外各處聯絡。”
“第三。”
............
燭火微晃,兩人一站一坐,謀劃劫屍之事。葉歸德靜靜站在門外,揚起唇角。
師弟,你的小徒弟到底還是朝著你想要他走的方向而去,果真,從未後悔。
黃昏的時候,官兵們又一次包圍客棧,衝了進來。
嵇宜安走到樓梯旁,微微皺起眉頭。
“城門那事做的有馬腳,大抵是被發現了。”阮少遊伸手摸上他劍柄,低低摩挲。“那個小屁孩你送走了?”
嵇宜安點了點頭,“這件事可能會被官府通緝,你別攪合進來,我和師叔去就可以。”
“無妨,戴個幃帽或是鬥笠。”他笑笑,“你選的路,我與你共進退。”
嵇宜安眼睫輕垂,他將是萬仞山莊嵇宜安,而不是同仁鏢局裡的嵇鏢頭,這件事不能牽扯到同仁,便以遊俠之名,行遊俠之事。
阮少遊又縮回手,負手望著官兵們往後院而去。
“我們也該走了。”
官兵猛然撞開柴房,裡頭已經空空如也,被阮少遊拉去吃酒的那人低低對領頭說了些什麽,他們衝上樓打開包廂門,然而裡頭早已不見了人影,隻余窗子被風吹著開合,牆下的衙役已經被打暈。
“老大,其中一人可是同仁鏢局的少掌櫃,我們何不上鏢局去拿人?”
話音未落,他便被老大拍了腦瓜子。
“你傻啊,找個逃犯上同仁鏢局去,幹什麽,讓他們交人嗎?他們能交嗎?”
京城鏢局無不背靠勳貴,四方遊俠受追捕時也會尋求鏢局庇護,這都是不成文的規定,除非窮凶極惡之徒,否則沒有進門搜查的道理。
如今阮少掌櫃頂多算是白日裡掩護了逃犯,還不至於撕破臉皮。
“看來,只能拿劍門那幾個人交差了。”
嵇宜安跳窗走後,便來到城西破廟處。幾十乞丐正歇坐廟裡,手抓著棍棒與破碗,渾身髒汙。
他看著信鴿撲棱飛起。
葉歸德一路護他至此,不管是殺手追殺動向,還是他如今身價幾何,葉歸德都了如指掌。嵇宜安早猜到他瞞著自己與師父他們互通訊息,卻未曾想到是借了丐幫的力。
“少盟主做的是忠肝義膽之事,更何況葉大俠有江湖令在手,我輩定然相助,”丐幫長老手執拐杖,抱拳道,“消息已經傳出,今晚只要能打開城門,凡收到消息願意出手的俠客們,都會在城門外等候。”
阮少遊拱手回禮,“有勞諸位了。”
嵇宜安抽出劍,金戈之聲輕鳴,他抬起頭來望著日頭漸落,直至隱入黑暗裡,忽然想起陸三。
陸三曾經在漕船上看過無數個這樣的日落,是否也等著有一天朝陽升起,能做自己想做之事。
天色暗了下來,婦人們南北喊著孩子回家,擺攤小販收起了攤,所有人都在往回走,唯獨撐杖者深一腳淺一腳地逆著人行,直到城門口,抬起頭幽幽望著。
熙攘街頭漸漸空了,他扭頭,對上高樓暗處的葉歸德,點了點頭。
閣樓上,阿英緩緩將弓拉滿,箭簇對著遠處昔日知交好友們的屍體,連著手微微發抖。
“需要我來麽?”葉歸德靜靜看著。
“不用。”
他咬牙,眸光倏然堅定,連著離弦之箭射出,繩索斷開,屍體砰然掉在地上。
“那個同夥來了,追!”
城門處,等候已久的衙役們倏然衝了出來,循著箭射出的方向追去,葉歸德提起阿英帶他離開,一計調虎離山,調走城門處部分兵力。
暗處,幾人對視著點了點頭,丐幫一眾隨即衝到城門口,大喊暗號。“吃擱念的來打海冷啦,鞭完就扯活,莫要戀戰!”
“幹什麽幹什麽!一個個不要活了是吧,都閃開——”棍棒打來,看守城門的官兵們拔刀威脅。然而眾混子們不依不饒圍成一團,撒潑滾地一通亂打。
城門口立時混戰起來,小小縣城養出的酒囊飯袋,只出了零星亂子便招架不住,一個個松了筋骨沒了氣力,倒被乞兒們一通羞辱。亂棍打下,官兵們拔刀亂砍往後退去,挨打的是一條條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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