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宜安錯身離去,阮少遊猛然攥住他手腕,又悄然松開,掌心帶著薄繭,蹭過嵇宜安的手背。
嵇宜安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微微頷首。
阮少遊見狀,目光望向嵇宜安離去的背影,這才沉沉呼出一口氣。
“二叔,”他轉過頭來面上沾著笑意,“好些日子沒見了,走唄,喝口茶敘敘舊去。”
阮將止低哼一聲,“免了,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是套不出話來的。”
腳踏石板面,庭葉瓏瓏曉更青,斷雲吐日照前廳。
兩人漸漸走遠,嵇宜安也往前廳走去,他放心不下阮少遊,不可能就此離開,心裡念著的還是該如何勸說師父。
細碎光影被門前竹柏切割著,投映在塵地上,阮府就在鏢局後頭,本是連在一處,他推開大門去,瞧見廳前那道身影站起身來。
解無生早已過了天命之年,發短髯長眉有棱,須發半白,他手提起劍,目光在嵇宜安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
“宜安,你這也沒長高多少。”
“……師父,四年前我就二十有一了,長不高。”嵇宜安松了口氣,合門走了進來,“您老這回怎麽來寧京了?”
“為師來寧京,自然是在寧京有事要辦。”
解無生拍拍嵇宜安肩膀,一身腱子肌,想必這幾年也未曾懈怠,他點了點頭,猛然退一步劍鞘向下劈砍而去。
嵇宜安瞳孔一縮,側閃而過,隨即以劍身挑格而去,上動不停,搶步進身。
“太慢了,”解無生抵住劍鞘,搖了搖頭,“一別四年,沒半點長進。”
嵇宜安揉了揉眉心,這熟悉的感覺。他卻未把解無生說他出劍慢的事聽進心裡去,隻當師父如往常般嚴格。“師父這些年身體可還好?”
“身體好的時候,自然身體就非常好。”
“師父!”
“哈哈哈哈哈,”解無生大笑起來,“這麽久了,還是耐不住性子,怎麽樣,想回梁地去嗎?”
嵇宜安果斷搖搖頭,“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我應允過阮大掌櫃,要撫養他兒子直至及冠。”
“為師看你是蠢到無可救藥,”解無生敲了敲他腦門,“你瞧瞧你現在這身功夫,劍法越練越回去,招式記得清楚,可是出招太慢破綻百出,怎麽,這四年在鏢局裡安逸慣了?”
他一愣,抬手看劍,“哪有師父說的如此不堪,這幾年徒兒日日勤練,也不曾懈怠。”
“你這傻小子,胡說些什麽。”
解無生無奈搖頭,他霎那出劍,向嵇宜安劈刺而去,嵇宜安猛然向右擰腰裹身,以劍身粘化而刺,搶步間一式封喉去,然而解無生卻猝然格化劍身,以劍鋒直刺喉。
咣當一聲,劍被打落地上,嵇宜安低頭見劍尖直抵喉間,他甚至來不及應對。他登時愣住,沒有反應過來。
“比你四年前還要慢,走了下坡路!”解無生冷哼一聲,甩了個劍花收回手來,“練劍最忌固步自封,你仔細想想這幾年都做了什麽。”
嵇宜安變了面色,低頭看了看劍,又抬頭看師父。“我的劍,慢了……?”
解無生已經許久沒見到嵇宜安這副模樣,他別過頭望向外頭竹林,語氣緩了下來,“你在鏢局這些年,就沒有人告訴過你?”
“鏢局走鏢,以和為貴,徒兒鮮少拔劍……即便對敵,也多是綠林匪寇,很快便能打贏。”嵇宜安喃喃道。
他最引以為傲的劍術,卒然間變得無所可稱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
“一個劍客又能有幾個七年,你二十一歲時,梁地這麽多與你年歲相仿之人,你是其中最出色的劍客,可你信不信,再過三年,同齡人中能打敗你的人比比皆是。”
解無生指了指他,江湖劍客,皆是在血雨生死間練出的殺伐之劍。即便嵇宜安在庭院中日日練劍,也難比上他們在危急存亡間悟到的劍術真諦。
他早就告訴過嵇宜安,報恩與追尋劍道之間難有兩全之法,籠子裡長大的家雀,又怎抵過翱翔天際的玄鳥。
“現在,你還想繼續留在同仁鏢局嗎?”
只是幾招,嵇宜安心中的念頭就一下土崩瓦解,他茫然放空雙眼,久久還未回神。
而黃昏日落,阮少遊正推開阮府大門走進來,他看見地上的劍,心裡恍然生出幾分不安之感。
“嵇宜安,你怎麽了?”
解無生,平平無奇一代宗師,廢話文學締造者
第7章 回憶裡
七年前,還是嵇宜安剛下山的時候。
城中正逢上元佳節,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男女同遊,值此良辰,街上的狗平白無故被踹了一腳,對著路過的嵇宜安狂吠起來。
隨即,一個老漢大喊一聲,倒地不起,末了還死死地抱住了嵇宜安的腿。
“你把我老人家撞傷了,可得賠銀兩!”
“給錢!不給錢不許走!”
“天地良心,這位郎君撞了人就想走啊,諸位都來評評理——”
路人漸漸圍了過來,見狀紛紛聲討,嵇宜安有嘴說不清,一摸腰間,錢囊卻早已不翼而飛。
他的心咯噔一下,“我的錢……”
那老漢見狀一把扯下他腰間玉佩,拔腿就跑健步如飛。
“你站住!”嵇宜安想要衝上前,卻被幾個痞子有意無意攔住了去路。他著急間劍鞘打人麻穴衝出人群,卻哪有那老漢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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