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們走鏢的,貨物就如同身家性命,如今說丟就丟了,同仁名聲事小,我們也不甘心啊。”其中一人嘟囔了句。
“就是,”另一人接話道,“若不是嵇鏢頭攔著,也不至於這滿車貨物都被劫走,回寧京去還不得被兄弟們笑話。”
“還有——”
“我說行了!”阮少遊猛然拔高聲調,揚扇間銀針飛出,咻一下釘在樹上,四圍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我這個做少掌櫃的都不曾說他的不是,你們倒是一個個資格老的很。有這火氣,怎麽不單槍匹馬闖青雲寨!”
阮少遊冷哼一聲,轉身看向嵇宜安,知道這呆葫蘆性子較真,即便是不得不丟鏢,也夠他難受好一陣子。
“這事不怪你,你心裡清楚。”
嵇宜安像隻蝸牛,慢騰騰抬眼看他,又慢騰騰地低下頭,握緊拳頭。
“都說了不怪你,在這自責個什麽勁。”阮少遊有些好笑,他抓嵇宜安手去,掰開他攥著的指頭。“總會有人指責你的不是,這麽在意幹什麽。”
“啟程走鏢以先,我也是有責任在身上的。”
“走了,回寧京去,少了車馬我們這些人快馬加鞭的,兩三天就能到,我都想吃張嬸做的飯菜了。”
嵇宜安抿了抿唇,終是歎口氣,望了望四圍鏢師一抱拳。“今日是嵇某失責,此責任嵇某一力承擔,與諸位無關。”
阮少遊靜靜看著。
“傷口裂開了吧?別騎馬了,我們進城裡租個馬車。”嵇宜安轉過頭。
“行,都聽你嵇大鏢頭的。”阮少遊拍拍手,招呼鏢師們上馬啟程。“一個個愣著幹什麽,出發了!”
眾人默不作聲,翻身上馬,既然鏢頭願意擔責任,少掌櫃也不作處罰,他們自然沒有埋怨的理由。還有一些鏢師心中怒氣漸消了的,如今也在懊悔自責。
小六看了眼大家,又看了眼空蕩的車,低頭斂去眼底情緒。
第6章 解無生
“二爺,大少爺回來了!”
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台相倚。鏢師們牽著馬從西街過來,租來趕了一路的馬車咕嚕嚕駛停到鏢局門口。
小六搬來車凳,阮少遊掀開簾子,慢條斯理從馬車上下來,抬頭見匾額高掛,同仁鏢局四個燙金大字龍飛鳳舞,再垂眸看去,大門敞開著任落葉拂過,一片空空蕩蕩。
“二叔人呢?”
“聽說您回來了,在前廳等著呢。”
“他倒是沉得住氣。”阮少遊低笑一聲,開扇大步踏進門。
嵇宜安抱著劍,正坐車頭咬著個桃子,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沒想到阮少遊聽見腳步聲又回過頭來,轉頭看見是桃子,腳步一頓,伸手奪過來咬上一口,又拋了回去,嵇宜安一點也沒嫌棄地接過。“不好吃嗎?”
阮少遊余光掠到,漫不經心。“味道一般。”
“還可以吧,”嵇宜安想了想,看向他,“月底有趟去江南的鏢,我讓他們帶些蜜桃快馬送來,聽說江南的蜜桃飽滿多汁。”
“……隨你。”
這呆葫蘆,見啥都好吃。
拐角處,阮將止慢悠悠走了出來,手裡把玩著兩顆如意珠。
“哎喲,這不是我家二叔嗎?”阮少遊已換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迎了上去,“你說這真是不巧,侄兒難得跟一趟鏢,怎麽這鏢就恰好丟了?”
阮將止皮笑肉不笑,“上別處查去。”
“二叔這話可就見外了,我們可是親叔侄。”阮少遊搭上他肩,推搡著往前廳去,“許久未見二叔,侄兒真是想念的緊。”
“不是想我早點死就行。”
“瞧二叔這話說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叔侄倆在前頭走,嵇宜安隨手將吃剩的桃核丟入園圃裡,阮將止忽然回過頭看他,“嵇鏢頭,你師父今早來了,在府內的前廳等你。”
嵇宜安一愣,默不作聲對上阮少遊探詢視線。
“嵇鏢頭還有師父,那這師父的劍術可不得更厲害?”一旁小六好奇問道。
“梁州豪俠解無生,乃天下遊俠所共崇,”阮將止轉動手間如意珠,面上看不出神情,“四年前他的關門弟子放棄參悟劍譜的機會,來我同仁鏢局,那可真是有意思。聽聞他本欲就此斷絕這師徒關系,末了還是不忍,放徒弟離去。”
阮少遊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難看。他當然知道阮將止說的關門弟子是何人。
“讓二爺我猜猜,解大俠這次來是別有打算,還是帶徒弟回梁州?”阮將止尾音微微上揚,淡淡瞥了阮少遊一眼。
“那可真是巧了,”阮少遊揚扇冷笑一聲,“二叔你說,前腳我們押送的兵州刺史餉銀剛丟,後腳嵇宜安的師父就來了,這要中間沒個人將信送去梁州,侄兒我都不信呢。”
惹下販賣私鹽一案,再調虎離山引開嵇宜安,留他一人在鏢局孤立無援,像四年前阮將行死時那般布下的局,倒是他這好二叔的風格。
“所以好侄兒是認定,這次押鏢我動了手腳?”阮將止手中如意珠一停,似笑非笑地看著少遊。
本是叔侄二人談笑,局勢卻一下劍拔弩張,身後跟著的鏢師都不敢插話,一時風過寂靜,背後滲出冷汗來。
“二爺說笑了,”嵇宜安抱拳拱手,打破對峙沉默,“家師深明大義,我既已入鏢局,斷沒有在此時刻抽身而去的道理。不好讓師父久等,嵇某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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